山虎送走贺家喜之后,回到自己所住的房间,躺在床上,回味着贺家喜所讲的事,脑海里立即涌现出彭冬梅的形象。
首先映入他脑海里的是五岁多的彭冬梅。在雪地里,他看到的她,睁着大眼,有气无力地躺在李秀英的怀里。到了他家里,吃了几块熟红薯,便有了一些精神。后来吃了肉,便活蹦乱跳起来,整天围着他喊"虎哥",与她一起戏嬉玩耍。那时候,她给他留下的印象是聪明活泼,而她姐姐王春桃给他留下的印象则是文静纯朴。姐妹俩的性格虽然不同,但她们都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们。
接着映入他脑海的是现在的彭冬梅。那天,他和江小龙被天神庙守庙人带到天柱山,他和江小龙与李秀英相见,正在交谈的时候,彭冬梅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开口还是叫他"虎哥",使他心头一热,觉得她英姿飒爽,朝气蓬勃,比她小时候更加可爱,他也更加喜欢她。
不过,当时的喜欢,只是一般的喜欢,并没有多想什么。如今,从贺家喜那里得知,彭冬梅要代替她姐姐作他的妻子,他心里又是一热,觉得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是,他转念又想,彭冬梅聪名漂亮,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为什么竟然会独身呢?难道这里面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山虎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他急忙下床去开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彭冬梅。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说:
"是你呀,请进屋里坐。"
"我不进屋了。"彭冬梅说。"我是奉我爹娘之邻,请你到他们那里去坐的。"
"你爹娘怎么无缘无故地让我到他们那里去坐呀。"山虎说。
"当然是有缘有故啦。"彭冬梅说。"我娘把我小时候讨荒要饭被你和你爹救助的事,对我爹说了。我爹听了,不停地夸你是大好人,这说要知恩必报。所以,他特地备了一桌酒席,请你过去,报答你和你爹当年的救助之恩。"
"其实,这是不必报答的。"山虎说。
"报答不报答,不是你说了算的事,你只要跟着我去就是了。"彭冬梅说。
山虎无话可说,只好跟着彭冬梅去了。
彭大山和李秀英的住处,是根据山洞的深浅和大小而建起来的两室一厅木板房,里边两间小的房间是卧室,外面一间大一点的房间是会客厅兼餐厅,是一家人就餐的地方,也是接待来访客人的地方。山虎跟着彭冬梅进入餐厅,只见餐厅**摆着四方形的木制餐桌,四周围摆着竹制的椅子。彭大山和李秀英已经在椅子上坐着了,一见山虎进来,彭大山就说:
"来,到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吧。"
山虎入座,彭大山又开口了:
"冬梅她娘对我说,十几年前,她带着春桃冬梅姐妹俩讨饭讨到了你家乡梁家冲,饥寒交迫,倒在雪地里。你和你爹在山里打猎,回家的路上发现了她们,把她们接回家里,让她们避寒,供她们吃喝,把她们娘仨从死亡线上救了出来。我听了之后,实在很感动。"
"那是我和我爹应该做的,都是穷苦人,哪有不救之理。"山虎说。"不过,那时我家穷得很,住在山洞里,没有办法好好招待,冷了,只是生堆火取暖。当时她们饿成那样了,到了我家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蒸熟的红薯。"
"红薯是好东西呀,我就是吃红薯长大的。"彭大山说。
"我觉得那天的红薯特别好吃。"彭冬梅说。"那红薯的皮是红的,芯是黄的,像鸡蛋的蛋黄,很甜,我吃得好开心。"
"有红薯吃,我们娘仨当时已经很满足了。"李秀英对彭大山说。"那时山虎还小,可是很懂事,把红薯从锅里拿出来给我们吃。他爹更是个善良大方之人,把山上打猎的猎物一一鸡呀,兔呀,麂子呀,都煮给我们吃,我和冬梅离开的时候还送干粮......唉,真是世上少有的好人呀!"
"可惜他不在人世了。"彭大山叹息。"如果他健在的话,就把他接到天柱山来,和我们像一家人一样过日子,那该多好呀!"
"他不在了,有山虎呀。"李秀英对彭大山说。"从今以后,咱们就把山虎当作一家人来对待。"
"好!"彭大山立表赞成,然后对山虎说:
"一家人就不说客气话啦。今天这顿饭,算是咱们一家人的团聚饭,没有什么好菜,图的就是一个好心情。"
"心情好,菜更好。"山虎高兴地说。"我看到餐桌上的炖鸡肉、炒猪肉、卤鸡蛋和红烧鱼,就感到很惊讶,不晓得在天柱山这地方,怎么会有这这么些美味佳肴。"
"你不晓得,我就告诉你吧。"彭大山说。"我们天柱山的天兵,都是农家子弟,种地养殖都是行家里手。我们到这里来,本来是避难的。但是避难也得生存,所以就在这里开荒造田种稻,种菜,种红薯,种玉米,养鸡,养鸭,养猪,养羊,养鱼。所以,开始的时候,我们不叫天兵,叫农民自卫军,就是一边种地一边准备打仗自卫的队伍。现在,有的人把家里人都接了来,在这里安家落户。我们餐桌上的饭菜,全是自产的。"
山虎听了,由衷地赞道:
"这里真的是世间少有的好地方呀!"
"这么说,你对这地方感兴趣了,是吧?"李秀英问。
"是啊。"山虎爽快地回应。
李秀英趁机对彭冬梅说:
"你虎哥有兴趣,你就陪他到处转一转、看一看吧。"
"好、好、好!"彭冬梅兴高采烈地连连点头答应。
李秀英为什么要让彭冬梅陪山虎在天柱山浏览,彭冬梅心里明白,山虎心里也明白。所以,他们借浏览之机,倾吐了各自的心思。
对于彭冬梅未婚的秘密,山虎是很想知道的。二人相伴而行,他就先开腔了:
"你的继父一一后爹,对你怎么样?"
"我这个后爹呀,待我像亲爹,比亲爹这要好。"彭冬梅说。"我娘和他成家的时候,还担心他对我不好,因为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他说,他的亲生女儿被地主还乡团杀害,我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并且要我跟他的姓,不姓王,姓彭,所以我现在的名字就叫彭冬梅。"
"这么说,你后爹是个好人呀。"山虎赞叹。
"他确实是个好人,普天下最好的好人。"彭冬梅说。"我举个例子来说吧,一般人家当父母的,都有男尊女卑的思想,很少有让女孩子去上学读书的。可我这后爹就不同,硬把我当作男孩子对待,让我读书识字学本领。这里没有学堂,也没有教师,他就把天兵中识字的人请到我家里来,教我读书识字,传授知识,讲述巾帼英雄的故事,鼓励我长大以后也成为巾帼英雄。"
"给你讲了哪些巾帼英雄的故事?"山虎问。
"给我讲了很多。"彭冬梅说。"不过,我最佩服的巾帼英雄就是花木兰和穆桂英。"
"你为什么最佩服她们俩呢?"山虎问。
"那花木兰实在了不起。"彭冬梅说。"她父亲年迈体弱不能上战场,她就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成为将军。我想我后爹将来老了,不能带领天兵打仗了,我就像花木兰那样,代父出征,与来犯的敌人作斗争。"
"好!有志气,要当今日的花木兰。"山虎热情赞颂,接着问:
"穆桂英让你最佩服的是什么?"
"我既佩服穆桂英,又佩服她爹穆羽。"彭冬梅说。"我觉得,我们天柱山,就是穆柯寨,我后爹就是穆羽,而我就是穆桂英。"
"你这是打比方吧?"山虎笑着问。
"是啊,我是在打比方。"彭冬梅认真地说。"在我的婚姻问题上,我后爹好比是穆羽,我就好比是穆桂英。"
"此话怎讲?"也认真地问。
"穆羽很喜欢他的女儿穆桂英。"彭冬梅说。"那时候的男婚女嫁,兴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穆桂英的婚姻问题,穆羽却全听穆桂英的,比武招亲没有招到合适的,最后还是穆桂英自己作主,擒住了杨宗保,并与杨宗保成亲。"
"这与你和你后爹有什么关系?"山虎问。
"我后爹就像穆羽喜欢穆桂英那样喜欢我。"彭冬梅说。"在婚姻问题上,他也像穆羽全听穆桂英那样全听我的。这两年,他和我娘为我物色了几个,我不同意,就全吹了。"
"你为什么不同意?"山虎又问。
"因为他们都不是我心目中的杨宗保。"彭冬梅笑着回答。
"这么说,你是真想当穆桂英呀。"山虎说。
"那当然。"彭冬梅笑着回应。
二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走着,走过了山下平地的稻田,越过了山腰的梯田,前面出现了一口鱼塘。
那鱼塘岸边有一棵大树,树下有一块长方形的石头,二人在石头上坐下来,又开始了交谈。
"你心目中的杨宗保,到哪里去找呀!"山虎对彭冬梅说。
"不用去找,有人给我送来了。"彭冬梅说。
"谁送的?"山虎问。
"我姐一一王春桃,是她送给我的呀!"彭冬梅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送给你的杨宗保呢?"山虎问。
"就坐在我身边呀。"彭冬梅又笑了,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
彭冬梅的这番话,印证了贺家喜所讲们事,山虎情不自禁地问:
"你和你娘去见你姐了?"
"是啊。"彭冬梅说。"我姐见了我娘和我就哭呀,说他对不起你,硬要我代替她,我答应了,她才放心。"
山虎深默不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唉声叹气地说:
"其实,是我对不起你姐呀!"
"你没有做过对不起我姐的事呀。"彭冬梅说。
"做过。"山虎说。"当年,我和你姐准备结婚,我到县城为你姐买新衣,,被国民党军队抓壮丁抓了去,要我们参加抗日保卫常德的战斗。我同意了,但要求结婚以后去当兵。这就是我对不起你姐的地方,婚后去当兵,你姐牵挂。后来,保卫常德的战斗结束之后,我从国民党军队进出来,打算带着你姐远走他乡过平安的日子。可是又遇到国民党兵来追杀我,才让你姐遭殃。回想起来,我就非常痛恨自己,觉得自己糊涂,既然被抓去当兵,就不该结婚呀!如果不结婚,哪有后面这些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是她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她呀!"
山虎的这番话,发自肺腑。彭冬梅听了,深受感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回到家里以后,彭冬梅向李秀英讲述了她与山虎交谈的情况,李秀英思考了一会儿说:
"山虎的情感,还在春桃身上,要让春桃出面,使他对春桃的情感断绝了才行。"
于是,她让彭冬梅到天神庙村去,把王春桃接到天柱山来。
山虎浏览了天柱山的环境面貌之后,觉得这里是易守难攻之地,具有特殊的军事意义,决定对这里的地形地貌进行详细的勘察,以便日后所用。
这天,他正在天门附近勘察,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高喊:
"山虎!我有话要跟你说。"
山虎回头一看,见是玉春桃,惊讶地问: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娘在这儿,你子在这儿,我想来就来。"王春桃理直气壮地说。
"那你找你娘和妹子去,来找我干什么呀,有什么话跟你娘和妹子去说嘛!"山虎说。
"我要说的话,对我娘和妹子说没用,非要找你说不可。"王春桃说。
"那你就说吧。"山虎催促。
"不能在这儿说。"王春桃说。
"为什么?"山虎问。
"我要说的话是秘密的,不能让外人听到,外人听到了就不好办了。"王春桃说。
山虎觉得事情蹊跷,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
"这里没人,你说吧。"
"我说的是你在解放军当连长的事。"王春桃说。"我从家喜那里听说你是解放军的连长,真的吓坏了。这是因为,我怕你寻仇。后来我想明白了,怕也没有用,干脆把实话告诉你,让你明白如今的王春桃究竟是什么人。"
"好哇,那你就实话实说吧。"山虎说。
"今日的王春桃,不是以前的王春桃啦。"王春桃说。"以前的我,心中只有你,愿意跟你过一辈子,当你的好妻子。可是现在,我心中没有你了,只有贺家喜,跟他过日子,为他生孩子,当他的好妻子。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就这样了。"
"我是怎么想的,早就告诉你们啦,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我根本不会怨恨你们,更不会破坏你们的家庭。"山虎郑重地说。
"你是这么说过,但是我不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王春桃说。
"你怎么才会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呢?"山虎问。
"除非你没把我的真心话当耳旁风。"王春桃说。
"你的真心话是什么呢?"山虎问。
"我的真心话,就是让我妹子彭冬梅代替我,跟你过日子,为你生孩子,当你的好妻子。"王春桃毫不含糊地说。
山虎一听,笑了笑,说: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这事呀。"
"是呀,就是为这事。"王春桃说。"你今天必须说清楚,我妹子彭冬梅,你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山虎说。
"是真心喜欢吗?"王春桃问。
"那当然。"山虎回答。
"这就好。"王春桃说。"你和我妹子成亲的事,我马上给你们办。"
"不行!"山虎立即拒绝。
"为什么?"王春桃问。
"这事不能急呀。"山虎回答。
"为什么?"王春桃又问。
"因为我是解放军的军官。"山虎说。"解放军的军官结婚,要写申请报告,经组织批准。现在我是在执行对敌侦察任务,是在战场上战斗,怎么能申请结婚呢!"
"那怎么办?"王春桃问。
"以后再说。"山虎说。
"以后是什么时候?"王春桃问。
"就是消灭这股国民党匪军以后。"山虎说。"消灭这股国民党匪军之时,便是我与冬梅成亲之日。"
"好,那就一言为定?"王春桃探问。
"一言为定。"山虎坚定不移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