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要常过来哦!”吃完小馄饨,大婶冲两人背影依依不舍地招着手。
“感觉有点奇怪。”文熙淳蹙着眉头。
“你是说那对情侣么?”
文熙淳点点头:“未免太过于巧合,所有情况都和郑成轩苏冉二人对上了,女生看起来很有钱,手受了伤,男生三点多下班,最近没有再出现过,过来吃馄饨的那个会是苏冉么。”
“不好说,就算苏冉侥幸逃过一劫,她可能不去报警么。”
文熙淳止住脚步,忽然转身:“我要再回去问问大姐。”
大姐正洗着碗,看到不远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急匆匆向这边走来,脸上瞬间扬起了笑容。
“大姐不好意思,有点事想问您,您见到的这个女生大概是什么长相。”
大姐想了想:“二十来岁吧,又高又瘦,卷头发,大眼睛单眼皮。”
大姐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沉思了半晌,接着犹疑不定道:“眼角有颗痣……?咦?她以前脸上有痣么?我突然记不清了。”
苏冉本人脸上没有痣,有痣的是吴浣羽。
文熙淳将手机掏出来找出苏冉的照片:“是这个人么。”
大婶眯着眼看了半天,有点举棋不定:“说起来我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她,只能记得大概长相,这照片……好像是吧,不太能确定。”
二人奇怪地对视一眼。
“谢谢您提供线索,如果再见到这个人,麻烦您立马告知我们。”
说完这句话,文熙淳迈着大步疾速向警局赶去。
“怎么走这边,回家的路是反方向吧。”姚景容追上来,不知道他又要干嘛。
“我想回警局查一查,和陵阳出现的吴浣羽以及沛州出现的吴浣羽声线做个对比。”
“这种事交给痕检科不就好了。”
“不是。”文熙淳斩钉截铁地摇摇头,“我现在怀疑,这两个吴浣羽,都不是真正的吴浣羽。”
警局值班室亮着一盏小夜灯,黄赳就趴在折叠小铁床上看着自家二哈的照片思念成河。
乖乖崽,好想你,有没有拆家呢?老爸这个月没钱了,求你嘴下留情。
“哐当”一声,值班室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黄赳吓了一跳,顺势从床上滚了下来。
看清来人后,这孩子终于发出了无奈又痛苦的哀嚎:“头儿!您能不能别把自己当土匪,这门我昨天刚修了,让它多活几天吧!”
文熙淳没理他,从墙上拿下档案室的钥匙,风一般刮出了值班室。
姚景容打量着值班室,空气中好像肉眼可见的散发着黄绿色毒气。
“赳哥,咱能买两双除臭鞋垫么?”
文熙淳打开档案室的电脑,输入“吴浣羽”三个字,这个名字重名率不高,很快就查到了吴浣羽大学的元旦文艺汇演,她担任主持人。
文熙淳将她的声音片段截下来,放到声线测试软件里,又调出陵阳和沛州警方发来的监控录像,同样把二人的声音片段截下来放到声线测试软件里。
事实证明,三条声线测试完全不是同一人,无论是音调音色都截然不同,只是乍一听,感觉好像没区别。
看来吴浣羽不止委托一人来转移警方视线。
那么吴浣羽人去了哪里,如果没有出行记录,只能说明她本人还留在徽沅。
但文熙淳直觉告诉他,现在的调查主要对象不应该是吴浣羽,而是苏冉。
假设嫌疑人是吴浣羽,她带走苏冉后没有将其杀害,这已经说不通,并且苏冉还安然无恙地逃脱掉,并且没有选择报警。
以苏冉这种较真的性格不可能得过且过。
尤其是吴浣羽将郑成轩的尸体转移到水箱,以极其羞辱的方式公诸于世,又继续和连启年保持不正当联系,还砍了苏冉两根手指,将她打成重伤,但凡是个有正常感情的人,都恨不得把吴浣羽揪出来捅个十几刀才能平息心中怒火吧。
不过吴浣羽偷拿陌生人精液样本,伪装成苏冉被凌辱的假象,假装现场有第四人,并且杀害了连启年,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羞辱苏冉?
这说不通。
姚景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文熙淳身后,也在盯着电脑看。
“我忽然想到一个细节。”
倏然出声,吓得文熙淳手指一蜷缩。
“当时我们研究过苏冉的断指,是直接被切下来的,切面整齐无蜷缩挣扎现象,试想如果你要被砍掉手指了,你会不挣扎么。”
文熙淳皱着眉头:“会不会当时是处于苏冉不清醒的状态下。”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医院开给苏冉的安眠药,药单藏得很深,上面除了医生外未检测出他人指纹,说明只有苏冉碰过药单,那么安眠药去了哪里。”
“她自己吃了?”
姚景容摇摇头:“像你说的,苏冉可能是在吃过安眠药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下被切下手指,所以没有挣扎痕迹,但晚上睡不着觉吃安眠药,白天也吃?在小三在场的情况下也吃?”
一语惊醒梦中人,或许吃了安眠药的不是苏冉,而是……吴浣羽。
“所以你的意思是,手指是苏冉自己铁了心砍掉的,所以不会出现被动情况下的蜷缩挣扎痕迹?”
姚景容笑笑:“答案还不够明显么,吴浣羽不知道房间内有安眠药,只有苏冉知道,苏冉自己切掉了手指,又在现场留下了保证不会失血过多的血量,伪装成自己遇害。”
一股凉意从背后蔓延开,文熙淳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做个假设,苏冉知道吴浣羽要来别墅和连启年偷情,短时间内离开了别墅,回来后杀害了连启年,因为是自己老婆所以连启年根本没反应过来,以至于没有挣扎痕迹,而吴浣羽已经提前喝下了掺有安眠药的水,进入深度睡眠。
之后,苏冉自己砍掉了手指,在现场留下了精斑,在身体上涂抹了大量血液从二楼爬到一楼,留下拖行血迹,佯装自己遭受凌辱后遇害,将吴浣羽包装成一个罪大恶极的嫌疑人。
最后,她将昏迷的吴浣羽塞进行李箱里带走,拿走吴浣羽的身份证和信用卡请人在外地多次消费,而她自己在脸上点了和吴浣羽一样的小痣,尽可能向吴浣羽的穿衣风格上靠拢,这样即便她出现在监控中也会被认为是吴浣羽。
这样在警方看来,吴浣羽是活着的,并且进行了消费,苏冉是遇害且失踪的,所以理所当然会怀疑到吴浣羽头上。
不得不说,苏冉和吴浣羽长得非常像,特别是身材身高,如果用棒球帽遮住面部,在不清晰的监控中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以及那个在馄饨摊捧着伤手边哭边吃馄饨的女孩,十有八九就是苏冉本人。
文熙淳被自己的假设惊到,张着嘴巴楞楞的模样像极了二傻子。
“凶手是……”姚景容点点文档中苏冉的照片:“我们被她耍了呢。”
翌日一早,警局召开了紧急会议,当文熙淳将昨晚的分析情况报告给于副局时,于副局也像他昨晚一样,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末了,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是我,爱人被这样侮辱,并且第三者死不休地纠缠自己家庭,我也会想杀了她。”
“咳咳,于副局,不能说这种话。”黄赳尴尬笑道。
正说着,会议室大门被人推开,一个小警员探进半个脑袋:“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华安小区有居民报警称,连续几晚听到楼上传来剁东西的声音,并且伴随轻微异臭,可能有新案子了。”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而下,将整个世界覆上了一层刺眼的白。
凤凰山庄公墓里,落雪于墓碑顶端聚集,墓园十分冷清,躺在这里的人再也感受不到令人惊喜的雪,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长眠。
一个身材纤瘦的女人慢慢走进墓园,她穿着一身黑色呢绒长裙,耳际别了一朵小白花,面容憔悴苍白。
半晌,她缓缓蹲下身子,伸出一只包裹着厚厚纱布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
“以前你总说我五音不全,别人唱歌要钱我要命,我知道我很笨,没有音乐天赋,但现在,你最喜欢的歌我学会了,听我唱好么,安静的,不要说话。”
女人说罢,微微俯身,在黑白相片上落下轻轻一吻。
虔诚且深情。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最后几个字,被哽咽侵袭——
女人攥紧手,用力捶向墓碑:
“算我求你,回来看我一眼不行么?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么。”
悲戚的哭声响彻墓园,女人像个小孩子一样紧紧依偎着墓碑,嚎啕大哭——
雪无声落下,落在女人肩头,渐渐堆积。
警车停在墓园外,几名警察跳下车子,步伐沉重缓慢。
女人还坐在那里,与墓碑一起被大雪覆盖,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她的皮肤冻得通红,但好像已经感受不到,只有冰冷的墓碑抱在怀里,才能感受到一点点温暖。
“头儿……咱们是,过去还是再等等。”黄赳皱着眉,但这个问题或许在他心中也有了确切的答案。
没有人再说话,都像是石碑一样静静伫立在原地,静静地等。
接到消息的苏家明匆匆赶来,老远就看到自己女儿坐在墓碑前哀哀哭泣,心头紧了紧。
他慢慢走过去,将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女儿披上,拉起她揉进怀里。
苏冉紧紧抱着苏家明,脸埋进他怀中:
“爸爸,我好痛啊……”
但或许这种痛苦,并不是简单几个字就能表述明白。
“不要自责,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当初我不该把你们强行分开,小冉,爸爸对不起你。”
这个于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一瞬间老了十几岁,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对女儿无限懊悔的可怜父亲,而除了苍白无力的安慰,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对面的女人努力蜷缩着身子,像一只受伤的刺猬。
文熙淳清了清嗓子:“虽然对于你的遭遇我们表示很同情,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还是有些事想不合时宜地问问你。”
苏冉没说话,眼神涣散。
“刚才我们出警,在华安小区十六栋三零二房间内发现少量白骨和碎肉,dna检测还没出结果,但受害者的身份,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苏冉细若蚊吟的声音响起,“是个该死的贱人。”
文熙淳点点头,随手在电脑上打出“该死的贱人”几个字,却又忽然清醒过来,将几个字删掉,输入“吴浣羽”。
“所以是你将她带离别墅,然后杀害分尸,用强酸溶解碎尸冲进马桶企图毁灭证据对么。”
苏冉冷笑一声:“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还有什么更残忍的方式,我的怨气还积郁在心头呢。”
文熙淳摇摇头:“请你冷静一点。”
“连启年也是被你所杀对么。”
苏冉点点头。
“凶器被你带离了现场,藏到哪里了。”
苏冉垂着头,低声道:“锅里。”
文熙淳不解:“你是说,那锅豆浆?”
“嗯,凶器就是豆腐,我从网上学到的,烘干后打磨成刀子,用完高温加热会再次变软,比真刀还好用,你们到现在也没找到凶器不是么。”
果然人一旦起了杀心,不管多么柔软的物体都可以作为夺取他人性命的利刃。
“你确实很聪明,能想到这样一出转移罪行的方法,但你知道是什么暴露了你的全部计划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虽然你不想听,但我们有义务告知,是那张安眠药的药单,如果你当初将药单销毁,或许我们现在还在按着吴浣羽查。”文熙淳笑笑,“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对吧。”
苏冉缓缓闭上眼睛,看起来很疲惫:“无所谓了,郑成轩死后,什么都无所谓了。”
“但你想出这一招,曾经是有过打算要忘记以前好好生活吧。”文熙淳问了个题外话。
苏冉嗤笑一声,语气里尽是嘲讽:“人不就是这样,想着要好好生活,但真到了那一步才发现,有些事情一辈子也无法释怀,只有痛楚亟待宣泄。”
就像苏冉说的,郑成轩死后什么都无所谓了,所以对于文熙淳对案子的审讯,她供认不讳。
和文熙淳猜测的一样,苏冉佯装成自己遇害,将罪行嫁祸到吴浣羽身上,但事实上,她将昏迷的吴浣羽带离了别墅,带到了临时租住的华安小区,并且在杀害吴浣羽之前,对其进行了长达三天的凌辱折磨。
最后苏冉逼着吴浣羽交代出,其实当初是吴浣羽联系的郑成轩,给他提供了以死换钱的途经,为的就是把苏冉逼到绝境,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冉和郑成轩的事,这样连家就会放弃这个只会让他们蒙羞的儿媳妇,那么自己也能顺理成章上位。
如果单单是她把郑成轩的尸体转移到水箱,或许苏冉对她不会有这么大恨意。
不然单纯又没什么人脉的郑成轩怎么可能知道胖负责人的买尸计划。
所以在郑成轩死后,苏冉从当初那个天真温柔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因为善良只会令人成为受害者,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所以她放弃了向善。
打上最后一个句点,审讯结束。
“对了,这个。”文熙淳临走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放到苏冉面前,“这是我们从郑成轩的出租屋里找到的,写给你的信。”
以及一只梵克雅宝的珠宝盒。
当初苏冉和郑成轩的事被苏家明知晓后,苏家明为了逼迫女儿回家一度断了苏冉的经济来源,因为父亲从中作梗她找工作也屡屡被拒,囊中羞涩的她在路过梵克雅宝专卖店时,曾经对着橱窗后那只亮闪闪的白金项链发呆。
她没什么爱好,也就稀罕珠宝首饰。
这一幕被郑成轩深深记在心里,用自己的死换来的一百万,拿出一点给苏冉买下了她心动的项链。
这是他最后的爱。
苏冉望着那条项链,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
她知道郑成轩没钱,不能给她富裕的生活,但只要和他在一起,在破旧的小摊上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也会感到极大的满足呢。
哎,郑成轩,有点想你了怎么办。
不,是非常想念。
案子结束后,警方在网上公布了案情结果。
网上一时间炸开了锅,网民们各执己见。
【大长腿】:“小姐姐好可怜,吴某这种人死不足惜。”
【hshf】:“不是吧不是吧,竟然有人共情杀人犯,是是是,吴某失去的是一条命,苏某失去的可是爱情啊!”
【杠精没跑了】:“楼上是sb吗,祝你以后也被小三害死心爱的人,还顺理成章登堂入室。”
【可乐必须加冰】:“我是觉得,杀人固然不对,要是大家都因为屁大点事随便杀个人,社会秩序不就乱了?谁还敢出门。但,苏冉实属可怜,被逼到绝境了而已。”
【大长腿】【hshf】:“多少沾点nt,小三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和她如此共情,而且这个吴某是职业小三你不知道么,你以为她真喜欢连启年?为了钱罢了。”
文熙淳翻着警方公众号下面的评论,心思复杂。
总觉得,两方说得都在理,只不过道德和刑事相比,还是差了点层次。
正思忖着,房门响了两声。
“进。”
一抬头,看到来人,文熙淳心道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姚景容竟然也学会了敲门。
“听说你发工资了,要不要请我吃饭。”
虽然很想拒绝他,但想起人家在自己请困潦倒之时提供了大无畏的帮助,只好极不情愿道:“请,请……”
突然觉得,为了生活中琐碎小事伤透脑筋,也是一种幸福啊——
作者有话要说:ps:本章歌词引用周杰伦的《晴天》,宝贝有兴趣可以听一听,我超喜欢这首歌,贯穿整个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