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跟你妈妈聊天。”黄运阳对我说，“我自己动手做一下，有打火机吗？”
“我爷爷有，你可以向他借。”我说。
“嗯。”
黄运阳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也知道我爸妈从小就离婚了，所以没有打扰我，拿着那堆零件就去客厅了。
我深吸一口气，在聊天框里敲出了一句话。
【周：前段时间手机坏了，现在才修好。】
很快，收到回复。
【妈：吓死我了［松了口气］，还以为你不想跟老妈说话了。】
我沉默了，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窗户外面的阳光静止了，空气凝固，叽叽喳喳的麻雀也定格在了画面中。
胸口处特别闷，特别闷，有种就要窒息的感觉。
我想起了曾经有同学问我，你妈妈在哪里？
我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于是只能报以沉默，无休止的沉默。
低头打字。
【周：怎么会呢？……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约你出来见一面，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面了。】
脑海里嗡的一声，我整个人直接呆住了。
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很快，消息再次发来。
【妈：你有时间吗？】
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我是不愿意与她见面的，因为我不想让我的生活出现不可控的变化。
而且……我如果跟她见面了，我爸爸会怎么想？
于是努力平复过来，我深吸一口气，回复。
【周：现在没什么时间，要上学。】
这当然是借口，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妈：那行，等你有时间我再约你。】
我松了口气，她又发来消息。
【妈：爷爷现在身体怎么样？】
我抿着嘴唇，打字。
【周：挺好的。】
【妈：那就好，他年纪大了，还爱喝酒，你要管一管他……还有要多帮爷爷做一做家务，有空洗洗碗，不要让他老人家操心……】
很长一大段。
【周：嗯。】
我感觉忽然有潮水包裹了我，那是一种很难说得清的情绪。
我的呼吸再次急促了起来，根本控制不住，好像有什么就要火山似的喷涌出来。
我知道自己是心中酸涩，想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一场。
可是我必须要忍住。
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动不动就哭了，我不能让其他人担心。
【妈：你零花钱不够了就发微信告诉我，或者打电话也行……这个号码我永远不会换，只要你想联系，随时都能联系得上我。】
一瞬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胸脯剧烈起伏，我咬着牙，死死地捏着拳头，青筋暴起，竭力想要控制住眼泪。
可是无济于事。
大滴大滴的泪水根本控制不住。
于是没有迟疑，我快步地走向厕所。
“砰！”
几乎是重重地关上了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终于不用压抑自己。
一个人站着，微微仰着头，无声地痛哭起来。
我用力闭着嘴唇，全身紧绷着，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只有眼泪不断地从我脸颊滑落。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滂沱暴雨里的一只流浪狗，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
……
很久之后，手机再次传来震动。
【妈：儿子，咱们有时间再聊吧……你现在学习任务重，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她是看我太长时间没有回消息，想给我台阶下。
在我的记忆中，她一直都是很温柔的人。
所以虽然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我，可我真的一点都不怪她。
又过了片刻，我渐渐止住了哭泣。
我知道我眼眶通红，也知道我泪痕满布。
可是我只是看着聊天框，回复。
【周：好。】
……
回到卧室。
黄运阳已经坐在床上了，他见我从厕所出来，笑着说：
“上个厕所上这么久，聊完了？”
他并不知道我刚刚哭了一场，也并没有看出我脸上残存的泪痕。
因为我用凉水洗了个脸。
点点头，我把手机递给他：“有点便秘。”
黄运阳没有多问，接过手机，催促道：“那你来帮我做一下这个东西。”
“我要怎么做？”我问。
“你就用打火机帮我点燃胶棒就行了，剩下的我来操作。”
“哦。”我接过了打火机。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就一直用打火机帮他点燃胶棒，他喊停我就停，他喊点火我就点火。
说实话这个过程很枯燥，可是我却并不觉得无聊。
因为这是他要送给女朋友的礼物，我觉得很有意义。
等到一切都大功告成后。
我和黄运阳都无力地瘫软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爷爷已经睡午觉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爽啊，终于做完了。”黄运阳发出了一声感慨。
“你就不能买一个成品吗？”我吐槽。
因为在制作的过程中，我们总是失败，很多次都要从头再来。
“你不懂，成品永远没有亲手制作的东西有心意。”他摇摇头说，“她也给我做了东西。”
“什么东西？”我扭头看他。
黄运阳没有起身，手一勾，把书包扔给了我。
我举起他的黑色书包。
这才发现，上面有一个小羊挂件，大概核桃大小，脑门上还有一个亲手缝制的“Y”。
“不错，不错。”我夸赞。
“当然不错。”黄运阳说，“我女朋友做的东西。”
“哈！”我笑了，打趣道，“我要告诉她，你来我班上看美女。”
“这不冲突。”
黄运阳说着把手摸在了我的脸上，故意调戏地说，“就像我觉得你长得帅，可我不会因此就喜欢上你。”
我无言以对。
……
一下午的假并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我和黄运阳一起走在黄昏的街道里。
夕阳柔和的光芒斜斜地投下来，所有的一切，影子都被拉得修长。
左侧是车来车往的柏油马路，小汽车在马路旁来来往往，偶尔发出喇叭声。
右侧是奶茶店，饭店等一切可以代表人间烟火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希望时光能永远地定格在这个瞬间。
没有因父母离异而产生的苦痛，没有因生老病死而导致的遗憾，没有因生活压力而造就的委屈。
我感觉这样的世界就很美好。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手机，低头看去，是宋雨君发来的消息。
【宋：亦如，我今天不去上晚自习，你明天早上能帮我带早餐吗？】
这话让我一愣。
【周：为什么不上晚自习就不能自己带早餐？】
对方似乎沉默了。
片刻后才回复。
【宋：我肚子疼，明早上想睡个懒觉，不想去食堂。】
犹豫片刻，我答应了她。
【周：行，那你想吃什么？】
我每天早上都会去食堂吃粉，五块钱一碗，量不大，可是勉强能吃饱。
【宋：两个烧麦就行。】
两个烧麦……
也就是两块钱。
我想了一下，然后问。
【周：早上就吃两个烧麦，吃得饱吗？】
【宋：吃得饱吃得饱，我的胃口很小的。】
“怎么不走了，在给谁发消息？”黄运阳见我停下，凑过来问。
我扭转屏幕，不给他看。
“切！”他不屑，识趣地站在原地等我。
思考了一下，我发消息。
【周：我明天给你带一个糯米鸡吧，算我请你的，女孩子吃那么少不好。】
宋雨君似乎很开心，很快就回复了过来。
【宋：嗯嗯，谢谢你亦如！】
将手机重新揣回兜里，我盘算起来。
两个烧麦加一个糯米鸡，刚好五块钱。
如果我不吃早餐的话，一切都刚刚好。
想明白之后，略微感到有些开心。
我揽住了黄运阳脖子，豪气云天地说：“走，去学校！”
他不知道我突然抽什么风，愣了一下，然后口中大喊：
“我靠，众目睽睽之下搞绑架！”
……
换个角度想想。
这破碎的世界，有时候，其实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