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人行道上。
速度并不快，相反还比较慢。
因为这其实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时间段。
在这个时候，我已经吃完了晚饭，晚自习也还早，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卸下烦恼放空自己。
这个时间段的存在，让我原本忙碌紧张的生活，硬生生地多了一个逗号。
在这个逗号里，我不再是学生，也不再是男子汉，我不再是任何角色。
我只是我。
我抬头看向了天空，绚烂的晚霞就像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铺满了天空，仿佛裹挟着喷薄欲出的生命力。
来到教室。
我看向自己座位的方向，忽然就愣住了。
因为我的课桌上，多了一个小瓶子。
这是什么情况？
感到疑惑，我快步向位置走去。
胖虎早就坐在这里了。
他刚好抬头，看见了我，摘下蓝牙耳机说：“亦如，有人给你买了云南白药。
“是谁买的？”我看向胖虎问。
胖虎摇摇头：“不知道。但是这个人给你留了张纸条，自己看吧。”
闻言，我看向桌上的云南白药。
果然，下面压着一张折起来的纸，纸上还写着一句话：【To周亦如】。
字迹很娟秀，莫名有点熟悉。
坐在凳子上，我拿起那张字条，拆开，低头看去，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
【亦如，我胃不舒服，要去打针，今晚上不会上晚自习。】
【还有，我给你买了云南白药，托杨敏放在你桌上了，你要记得按时擦药哦……】
【我观察过你，你之前根本就没有擦过药，这样可不行。】
【——宋雨君】
下意识吞了口唾沫，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属于她的座位，空荡荡的。
我感觉呼吸都费劲了。
“亦如，是谁写的？”
胖虎这时把脑袋凑了过来。
“……宋雨君。”我说。
“宋雨君？”
胖虎眉头一挑，随后想通什么似的，摇摇头说：“那就不奇怪了。”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又一次扭头看向了那个座位。
她的位置在窗户附近，从这里看去，刚好能看见窗外那片熊熊燃烧着的晚霞。
红的紫的，无数颜色混杂在一起，就像是仙女的裙裾，又像是极圈以外一场盛大的极光。
宋雨君，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这会让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的……
……
晚自习结束后，我回到家。
可是刚到家门口，透过那扇铁门，屋子里的画面让我一怔。
爷爷依旧坐在沙发上，手指夹着烟，可是烟已经燃尽了。
他闭着眼，瘦小的身体歪着，夹烟的那只手垂在沙发旁，脑袋悬空，嘴巴微微张着。
这个姿势，让他原本就凹陷的脸颊越发地显得形销骨立。
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我没来由想到什么，心里忽然就滋生出了恐惧感。
用钥匙打开铁门，我把小布袋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轻手轻脚地走到爷爷身边。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屏息凝神，想要探他的鼻息。
这一刻，我很害怕。
万幸，鼻息还在，他应该只是睡着了。
弄清楚这一点后，我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爷爷每天晚上都会坐在这里等我回家。
他的坚持，让我忽视了，他其实也是一个需要休息的老人。
自责悄无声息地渗透过来，将我缓缓包裹。
我从房间里拿出一床单薄的被子，轻轻地盖在了爷爷身上。
替他掖好被子，确保不会滑落，我又关上铁门，关上灯。
最后拿起小布袋，蹑手蹑脚地朝房间里走去。
看向窗外，夜色已经深了。
……
第二天，等我起床的时候，爷爷已经醒了。
他就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抽着烟。
看见我，爷爷笑了，问：“昨天我身上那床被子，是你盖的？”
“嗯。”我点头。
家里就我和他两个人，不是我还能是谁？
爷爷深吸了一口烟，火星变亮，随后黯淡。
他吐出一口烟雾：“昨天睡着了，本来想等你的。”
“可以不用等我的，你想睡觉直接睡就行。”我说。
“嗯。”爷爷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我注意到，他打算戒烟的计划，失败了。
“你不戒烟了？”我笑着问他。
爷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烟，摇摇头，露出小孩子耍赖一般的神情：
“不戒了，贵点就贵点，我发现没烟我耐不得。”
“哈！”我笑了一下，然后说，“我走了。”
“嗯。”爷爷在屋子里点头。
……
我走在清晨的街上。
这个时候行人还比较稀疏，能看到的基本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我所在的城市是一座并不发达的四线城市，生活节奏很慢。
其实这座城市用来养老真挺好，他安逸、舒适。
只是，它并不适合所有老人。
……
等我来到教室的时候大概是七点一十多的样子。
很奇怪，我下意识地就往靠窗边的一个位置看去了。
宋雨君就坐在座位上，可似乎是身体不舒服，她没精打采地耷拉在桌子上，就像霜打了的茄子。
还是胃疼吗？
我想到了昨天的那张纸条，宋雨君似乎有胃病，而且现在还挺严重。
走到座位上，我从课桌里抽出语文书准备早读。
可是却始终心不在焉的，注意力根本无法投入到书本中去。
很奇怪的感觉，我脑子里此刻非常乱。
一会蹦出爷爷熬小米粥的画面。
一会又弹出健胃消食片的广告。
没过多久，又变成了童话故事，是身体里的器官与大脑发生了矛盾，各个器官都用自残的手段来要挟大脑。
都是什么鬼啊！
我其实知道让我心乱的源头，无非就是靠窗位置上，那个无精打采的女孩。
她送的那一瓶云南白药，就像是一把无形的钢刀，直接将我自认为牢不可破的防守，给捅出了一个大窟窿。
真是难办啊！
就这样时间悄然过去。
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我起身去了一趟厕所。
可是谁知一回来，就发现宋雨君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应该是请假去看病了吧。
我心中这样想着，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她走了，那我应该就能调整好状态了。
这时胖虎把一张纸条递在我的面前：
“亦如，郑嘉艺传过来的。”
我一愣，接过纸条，拆开，上面写着：
【亦如，宋雨君请假去看病了。】
【她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是你刚刚不在座位上。】
【她发短信问我说，现在下雨了，能去给她送一把伞吗？】
【我们都有事，去不了，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郑嘉艺】
呆呆地愣在了原地，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窗外。
已经变天了，阴沉沉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而且，似乎有变大的趋势。
要不要去呢？
我的理性告诉我，不要去。
因为我一旦去了，可能会更加心烦意乱。
可是我的感性又要我去。
因为我如果不去的话，就等于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那里，这种行为人神共愤。
看着手中的纸条，我彻底陷入了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