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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市高等技术职业学校,这几年发展很迅猛,最近又把南面的一墙之隔的的苏北电大合并了,一矗矗十几层的办公大楼和教学大楼腾空而起,学校牌子上的字也变成市委书记的王阳明的手迹。
我没有想到,刚晋升为教导主任的为文哥的样子和学校变化相反,为文哥人变得消瘦和憔悴,为文哥因为风湿性关节炎的发作,刚从苏北市第一人民医院南医院电针灸和挂盐水回到学校宿舍,为文哥不顾忌自己的风湿病的治疗说:“我带你们抓紧到南医院挂号吧。”
我和高金莲到苏北市第一人民医院南医院,南医院人太多了,看病的人都排成了长龙,为文哥推着疾病的腿找到了已经晋升为护士长的春梅姐给我们插了队。
春梅姐,带着我和高金莲去了脑外科,脑外科医生看了工人医院CT的单子和诊断书,取消了让我们做磁共振或者继续拍片子的决定,说:“疑似肿瘤,这病如果这边是良性肿瘤还好,如果恶性不好治,即使是手术,二岁的孩子化疗放疗也困难……”
总之没有一句有希望的话,建议到南方省或者北京上海的大医院确诊一下。
“这医生没有一句好话,我们换个医生的吧。”我按照高金莲的意思到了四楼中医免疫科看看。
从二楼到四楼,到了四楼中医免疫科门口高金莲又变了卦,说:“中医应该到中医院看最好。”
我们辗转准备到中医院,为文哥拖着沉重的腿,为文哥好像有话要说,但始终没说,咬着牙关舍命陪我们。高金莲说:“为文哥,你身体也不太好,回去休息吧,我们自己可以带着孩子找医生。”
“我没事,正好可以锻炼一下我这老寒腿的身体,好久没出这么多汗了,”为文哥鼻尖额头上都冒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累的,我向迎面开来的马自达招手。
为文哥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坐公交车吧,我想可能为文哥的腿疼腿不能随意蜷缩,所以公交车空间大点,也好舒展开。”
从南医院到中医院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坐公交车的人人满为患,苏北市公交车班次少,人口多,站点位置在市中心位置,站点在苏北市美容妆品批发公司。一个中学生看到为文哥疼痛难忍的样子,给为文哥让座,让为文哥感慨万千。让座虽然是一件稀乎平常的小事,但也令为文哥特别的感动。
高金莲抱着浩子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我在高金莲对面站着,防止浩子乱蹬腿。有人上车,我抢了一个座位,高金莲让浩子放在我的腿上,我抱着浩子,看着浩子耷拉着脑袋,我心疼浩子这么小就生病了,而且从医生的说话中,我已经明白了浩子得的不是小毛病。
很快我们到了公交车站点了,我先让为文哥和高金莲下了车,我才从车上跳下来。
中医院在苏北市美容妆品批发公司的后面,这几年苏北市兴起了小大姐美容热,妇女和爱美脸的小大哥也进入了小大姐美容的行列,小大姐都爱做个垫鼻,打个瘦脸针,做个拉皮,更是爱看美胸隆胸的手术……把屁股的肉整在脸上,好好的一个小大姐整得不成人样,但就是这个美容化妆品在苏北市中心能毫无意外的生存下来。
中医院藏在美容化妆品后面偏僻的深巷里,医院的设备陈旧,外观不像一座医院,更像一个圈起来的废品收购站,看病的人也不多,老中医倒显得很精神。文哥说:“这老中医生的白胡须有点像是张仲景。”我看到了墙上有医生的照片和名字,老中医叫张回天。
我从老中医的名字看,似乎有着妙手回春之意,疑难杂症癌症到他手里都可以迎刃而解,烟消云散。老中医给浩子把脉也是认真仔细,让我们安静,然后把脉好长时间,说:“浩子的脉象很乱……”我突然感觉这句话有了不好的兆头,老中医惯用毛笔小楷写病例,显得从容淡定如此认真。
老中医也顺便给为文哥把了脉,说为文哥的风湿痹症喝中药疗效应该出错,我虽然对老中医没有说可以治疗好浩子的态度,表示对中医能治疗脑袋里的病存疑,但我和高金莲还是相信老中医开的方子,拿了几十副中药。
我们回家路过大槐树的集镇上买了烧制的专门熬药的土罐子,熬药的地火不用稻草,不用木头,而是用干棒掰成一小一小截,还有时间和火候我要掌握好,熬出来的中药实在难闻。
我怀疑浩子是否能喝下去,浩子喂味就摆手不喝,高金莲硬让浩子喝下去,但浩子一喝就吐,但也硬让浩子喝下去,喝了一半,糟蹋一半。高金莲难过说:“这样下去,这药物还能有多少疗效。”我猜疑高金莲也清楚浩子的病,不是简单的病。
“那就多熬点,我们改天带浩子进城,就让老中医多抓几副。”我认为药物糟蹋点没事,关键对浩子的病能起作用,慢慢能够改变病情,说不定很快就会好了。
浩子喝了中药以后,安静了两天,第三天高金莲大早上起来说:“我看浩子脑袋感觉变小了点。”但我看还是一样的,但确实是有点肿头胖脑的。
“不行,让吴道奶来看看吧。”高金莲征求我的意见说。
“吴道奶被传说成神医,那都不能相信,而且听史二楞说吴道奶也得了大病。”我想,浩子是生病,请吴道奶也没有用,吴道奶这人只会装鬼弄神。
高金莲还是没有听从我的劝阻,还是让我即使给吴道奶磕头也要把吴道奶请来,吴道奶带着病身说一些五迷三道的话:“天灵灵地灵灵神仙请显灵,小鬼成逃兵……”吴道奶用十个大火盆让我和高金莲跳,说要烧走一身的晦气。
道法做完,吴道奶用手放在浩子的鼻孔上,然后说:“遇见鬼了,遇见鬼了……”吴道奶一阵风的跑了,也不要一些装神弄鬼道具了,扔了吃饭的家伙,也忘记按时收费了,耗子太累了,一声不吭的睡着了。
吴道奶神志不清用手试着浩子的呼吸,手也连浩子呼吸也感受不到了,以为浩子断气了,吓得像女老鬼逃出我们的家门,嘴里还喊着:“小鬼,你那里跑……”
“吴道奶是怕我们的浩子没气了吧。”高金莲说着,我用手放在浩子的鼻孔上,感觉浩子的呼吸很正常,就是喝了中药以后的浩子,吃饭很少了,感觉上呼吸很弱。
“吴道奶真是老眼昏花了,浩子睡着了都打起了呼噜。”高金莲说着,我想,高金莲再也不会相信吴道奶的鬼话连篇了。我认为吴道奶可能年纪大了,耳朵也聋了。
这段时间我们细心照顾浩子,给浩子喝了不少的中药,看上去病不算好,也不算坏,说说就到了冬季了。
今年的冬日多雪,春节后下了两场猝不及防的大雪,一片片在阴霾的天空挣扎的雪,一片雪追着一片雪,像是天堂的雪被追到了人间,人间的雪被追到了地狱一样。
二月底,又来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残雪停留在枝上还有完全化去,树枝都在努力的冒出新芽,浩子喝这么长时间的中药,似乎又了好转的迹象,浩子就叫嚷着要急不可耐的出去玩,高金莲带浩子出去半天,回来咳嗽不止,指着自己的头说:“疼、疼……。”
高金莲半夜三更在灯光下说:“我怎么感觉浩子的头感觉比以前还大了。”我也感觉浩子的头明显有变大的迹象,是不是灯光的缘故,还是我们都还没有睡醒的缘故呢?
我们天天给浩子熬中药,按照大奶的说法,药罐子里的药渣要倒在史窑庄中间的那条大路上,大路后面有一个大汪塘,倒在上坡路的地方,这药渣味很快就被人闻到了,史窑庄的人很快都知道我们家浩子生病,流言蜚语很快就满天飞了,佘菜花说:“我早就说过了,浩子是孽种,不是我史为鼠的种,是史大傻的种,现在生病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已经不光是佘菜花这样毒舌妇说,还要其他妇女跟着一块起哄。
史大傻集资办的“傻子出租”已经让庄子里参与集资的几家人没有从史大傻手里要回来一分利息,更是见不到史大傻本人,如今连本钱也要不回来了,一窝蜂人堵在史大傻家的门口。
六娘段贤琴说:“我手里也没有钱,有钱我就给你们了,史大傻这小狗日的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了。”庄子里很多人认为史大傻就是个诈骗犯,开始说史大傻的坏话了,也就波及到离家出走过的高金莲的身上了。
几个妇女在佘菜花的带领下在庄口说:“高金莲就是老鼠精转世的,生出来的名字自然要叫“耗子”,“耗子”本身不是人,所以会头疼。”
史大傻集资,佘菜花把积攒多年几十万的钱都投入了进去,佘菜花着急在史大傻的门口说:“狗日的史二楞,养出这么缺德的史大傻,这狗日的史大傻我抓到了不还钱,我一定让公家千刀万剐了他,孽种“小耗子”也不会有好下场,你看现在“小耗子”就得了头疼病和大头病。”
佘菜花的把史大傻骗她的集资钱,带着仇恨全部指桑骂槐转移到我们家浩子身上了,认定了浩子就是史大傻的种。
我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和佘菜花这多舌妇理论了。高金莲要去打佘菜花一顿,我及时劝阻了高金莲:“你可以打佘菜花一顿,但佘菜花还会变本加厉的造谣生事,诋毁你和浩子,我们现在主要想办法把浩子的病治疗好,其他我们能忍就忍吧。”
我们只想让浩子的病快点好,所以高金莲拼命让浩子喝中药,给浩子灌中药。我看到浩子喝中药的时候,用小手推着药碗,硬灌的苦药进入孩子的肠道,浩子被苦得哇哇大哭,我看到孩子遭这么大醉,我眼泪都下来了,高金莲也抱着浩子哭。
我最近因为浩子突然生病,我也偶尔抽了几支烟,烟烧得我心急火燎。连续咳嗽,高金莲生气冲我发怒无奈说:“你就别抽烟 家里已经有一个孩子病了,你再病了,还让我怎么活。”
我把烟掐灭了,我对着老天骂:“这狗日的天,一直灰沉沉的,我恨上天,不善待我们,让浩子得了病。”
我想不幸的家庭总会有各种不幸纷沓而至。人的命运就是无常,二大的脑血病患了,血管堵塞。在工人医院昏迷了七天,醒来后腿脚都不灵便了。我想,人的命里带着诸多的不确定。
堂姐史为菊的黄河鞋厂已经倒闭好几年了,卖粽子出名了上了电视台,但四处电视台的人采访堂姐,弄得堂姐每天要应付这些采访她的媒体,影响儿子大海的正常上学了。
堂姐把孩子交给了前夫林茂生,堂姐不再做粽子的生意,做起了卷饼的生意,堂姐史为菊卖卷饼电视台的人也不再找她这个粽子西施了,但城管开始四处围堵她了,堂姐史为菊被城管追着满大街的跑,最终躲不过,被没收了卷饼摊。
离婚后堂姐史为菊也开始靡靡不振了,似乎啥也都不想干了,最近回家照顾生病的二大,堂哥史为文风湿病发作,越发严重了,走路已经很困难了。我想,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最近和高金莲又带浩子到南医院找专家就诊了两次,南医院的医生说:“这种病,做手术也不行,不做手术也不行,主要是孩子太小了,如果是恶性肿瘤,还不如保守治疗。”我已经被专家说的六神无主了。
我想,浩子脑子里长的怪异的东西长在我的脑袋里就好了,我想让孩子能健健康康的成长多好,人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浩子大呀,就要承受脑子里长着怪物而痛苦。
高金莲和我难过流着泪说:“孩子脑子怪物会不会越长越大了,会不会导致眼睛看不见东西……”我心疼浩子突然疼到五脏六腑了,心疼到筋骨里去了。我的眼泪一下子像沙河的坍塌的堤坝,眼睛里突然跳出来洪水猛兽。
我只能偷偷的哭,不能让高金莲看到,我对不起你浩子,我双膝硬生生跪在水泥地上,心里骂着:“我草你妈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