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余欢这句话,马丞相立刻意识到是什么事情了。
而姒云暖听到余欢的话,怔了一会儿,才想起了关于余欢的传言:预知人的死亡。
她犹豫着开口问道:“余欢,你是说?”
余欢抬头看着姒云暖点点头,笑了:“云老师,谢谢你了。”他今天终于体会到了姒云暖的善良,同时也明白了人跟人的世界并不相同。
“小欢,小欢。”杨爱华气喘吁吁的跑进了余家,她放学后没有等到余欢,回到家后才听说了余跃进的事儿,等吃完晚饭后趁她妈不注意才跑了过来。
“爱华,天这么黑,你怎么来了?”余欢问道。
杨爱华听到余欢的问话就哭了:“呜呜,都怪杨树林,我恨死他了。”随后她抹了一把眼泪,发誓一样用力的说道:“小欢,我跟你一块儿找跃进叔。”
余欢笑呵呵的说道:“好。”
“你别笑了,好不好?呜呜呜。”杨爱华看见余欢的笑容,心里更难受了。
“好。”余欢伸出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夜越来越寒,一如往常,漫天的星辉撒遍了整个大王庄,撒遍了整个朱仙镇。
余欢抬头又看了看天,沉默不语的进了堂屋,其他三人也跟着进了屋。他们心里大概已经明白,时间差不多了,心情也变的越来越悲戚。
只见老太太在炕上已经睡着了。
老余头则趴在炕边儿上打着瞌睡,不见往常的呼噜声,呼吸的声音也极淡。
余欢走到了老余头旁边,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把他唤醒:“爷爷,你上炕睡吧,下面冷。”
“好。”老余头听到余欢的话就醒了过来。
他面上的皱纹仿佛更加的深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什么话也没说,就利落的爬上了炕。然后睡到老太太的里边一侧,躺下后又响起了极淡的呼吸声。
老余头刚躺下,老太太就醒了,她睁开眼就看见了倚着炕沿儿的余欢。
她笑了。慈祥而安宁。
她把手伸向了余欢:“小欢,奶奶又看见你哩,俺孙儿长的真俊。”
余欢握住了老太太的手,有点儿凉。余欢笑着问她:“那我能娶几个媳妇?”
老太太笑:“老多了。”
“奶奶,现在只让娶一个哩。”
“俺孙儿不一样,俺孙要上大学,上最好的大学哩。”
余欢点点头:“奶奶,俺上最好的大学。”
“孙儿,找你爹,他是个憨子,从小就憨哩,你就让他给你干活,拼命干活儿,挣钱供你上学。”
“好。”
余欢继续笑着答应。
“你别恨你娘,她生了你哩,俺和你爷都要谢她。”
“好。不恨。”
旁边的人已经感觉到了,到了老太太的最后时刻,杨爱华又开始抽泣了,难过、愤恨等等复杂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姒云暖也头一次遭遇这样的生死离别,眼睛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往下淌。
老太太听到余欢答应,更开心了:“这才是俺的好孙儿。”
余欢笑着点头:“是奶奶好,爷爷好,俺才好。”
老太太的笑容越来越安详,说话也越来越顺了:“俺孙儿要有大出息哩,那年你出生,俺让你爷去河边烧了香哩,还给神上了三山贡。”
余欢用力攥着老太太渐凉的手:“那俺爷给神磕了多少个头?”
“他说一直磕哩,还说腰疼,俺信他。”
“俺爷舍得上三山贡?”余欢面部的肌肉咬紧了,努力的笑着。
老太太忽然喘息了一下:“他,他后来还想等神吃完了,再去拿回来,俺狠狠的骂……了他……”
老太太抓着余欢的手此时已经变的冰凉,但没有松手。
“奶,以后……不要骂爷爷了。”
余欢说完这句话以后,不再看炕上的老太太,而是抬起头看向了虚空,眼睛里往外淌着泪水。
脸上开心的笑,泪水无声的流。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静止了。
过了一会儿,余欢缓缓的开口道:“云老师,我看到他们去了一个阳光灿烂、繁花锦簇的地方。”
姒云暖悄悄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走过来看着余欢说道:“老人家肯定去的是天堂。”
余欢目无焦点,继续说道:“我看见那里温暖如春,没有饥饿、没有疾病。”
“云老师,我很开心,但为什么我会流下眼泪?”
姒云暖伸出双臂把余欢抱住了,想温暖他。
怀里传出了余欢梦呓般的声音:“我知道我舍不得他们,我拼命的追了上去。”
“但是有一张发光的网挡住了我,我闯不过去,我伸出手,要把那个网撕碎,但我的力气不够了。”
姒云暖抱的余欢更紧了。
“有色。”
“弟子在。”王和尚听见余欢叫他,赶紧答应。
“有没有练大力的法门?”
“有。”
“你教我。”
“遵佛爷法旨。”
余欢用力挣开了姒云暖的怀抱,那里太暖让他有些贪恋,他感觉这样不好。
他仰起头看着姒云暖,笑着说道:“云老师,我要去练功哩。”
姒云暖伸手把余欢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又轻轻抱了他一下,温声说道:“去吧。”
余欢跟着王和尚出了堂屋的门儿,不长时间,院子里就响起了呼喝声、脚步声、撞击声……
声音一直响到了天亮。
余家老头、老太太走在了这个冬夜。
老太太咽气的时候,老余头同时也没有了呼吸。
四个亲人陆续的离余欢而去。
冬寒的早晨,太阳好像被罩了一层薄雾,露气把大地染得霜花成片,山河戴孝。
余欢帮马丞相盛了一碗猪肉白菜汤,他年龄也不小了,已经过了六十岁:“丞相,这就是孤家寡人的意思吗?”
马丞相臂缠黑布,一拱手:“陛下,不是。”
杨爱华给余欢盛了一碗,余欢接了过来大口吃起来,随口问道:“云老师吃了吗?”
“吃了,她吃完才去联系火化场的。”王和尚答道。
余欢又表扬了老道:“老道选的寿衣好看。”
“他常年就干这个给人家看坟、入殓、念经的勾当。”王和尚撇嘴道。
张老道疑惑道:“好像你干的也是这个啊,你个龟儿子为啥说我?”
马丞相在余欢耳边说道:“陛下,他们这就叫,贬低同行,高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