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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紫藤(一)

    原来,紫藤本是京城青阳观大殿前的一株紫藤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将她种在那里。

    紫藤花日日受大殿香火熏陶,听道士诵经,吸食天地日月精华,慢慢的便开了灵智。

    大约两千年前,紫藤脱去妖身,幻化出人形,一个外表如同五六岁稚童的女孩儿。

    一身浅紫色衣裙,头顶的双丫髻上各垂着一串淡雅的紫藤花,美得令人炫目。

    幼小的紫藤法力微弱,寻常离不得藤身,只会在满月之日,夜深人静时,学着凡人的样子在院子里溜达,模仿凡人说话,走路。

    有时也会趁人不注意,悄悄藏起居士们掉落的物件,等夜里无人时拿出把玩。

    有一夜,紫藤好奇大殿里神仙们的模样,悄悄沿着门缝往里看。

    只见霎时一道金光闪过,紫藤犹如被抽了一记重鞭,血淋淋的鞭痕缠绕半身。

    紫藤无法忍受如火般炙烤的疼痛,在院子里打着滚哀嚎。

    大殿旁边的耳房里,值夜的小道士正好起夜,一下看到了重伤虚弱的紫藤。

    小道士不过十岁左右,修炼不够,分辨不出紫藤的妖身,只以为是哪家居士把孩子落在了观里。

    因着青阳观夜间前院绝不留外客的规矩,小道士没有将紫藤的事告诉别人。

    他悄悄给紫藤上了药,把她带到青阳观外山腰的一间茅屋里,给她留了吃食和水。

    紫藤昏昏沉沉间没有看清小道士的脸,只记得他如清风朗月一般的声音,并趁小道士不注意的时候,在他身上留下了一抹紫藤的花香。

    她在茅屋里歇了一夜,天亮前回了藤身休养。

    小道士在第二日的傍晚才找到空隙去茅屋查看,却见人去屋空。

    寻思着小姑娘可能被家人接走了,小道士也并没放在心上。

    紫藤的伤很严重,凡间伤药几乎不起作用。

    等紫藤修养好身上的伤,能够再次幻化人形的时候,已是百年之后。

    那时的青阳观里已经没有了小道士的影子,连紫藤留在他身上的那一抹花香也闻不到了。

    紫藤很是气馁,她这百年一直专心修炼,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准备出来好生谢谢那小道士,却是再也寻不到了!

    当时的那一抹花香,紫藤留在了小道士的魂魄上,即便他转世轮回,几次投胎,只要他出现,紫藤便能循着花香找到他。

    紫藤整日盯着道观里来来往往的人,期望能再次遇到小道士。

    如此过了千年,紫藤已经能够自如的离开藤身,四处游走,却还是没有寻到小道士的踪迹。

    道观里道士们来来往往,大都是些半瓶子醋,竟无一人看出紫藤已然成精。

    如此紫藤倒是在青阳观安安静静的过了很多年。

    直到两百年前,有一位经常来上香的居士,喜欢站在紫藤树下歇息喝茶。

    在一个春天,紫藤花烂漫的时候,花开如瀑,花香盈人,居士站在紫藤树前念叨,

    “道观本是清净所在,如今半个大殿都被热闹的紫藤花遮掩,来道观上香的人,远远不及来道观赏花的人了,有些喧宾夺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紫藤意识到自己这些年藤蔓生的过于茂盛了,她想起小道士们念过的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的话,一阵心惊后怕。

    寻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紫藤带着她的本体移到了一处荒芜的院子。

    没想到荒芜的院子竟是有主的,紫藤住进去的第十年春日,院子的主人回来了。

    一个美丽的女子带着她襁褓中的儿子,回了院子。

    女子开门的瞬间,紫藤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紫藤花香,是她留下的那抹紫藤花香。

    紫藤隐了身形,冲到孩子面前仔细嗅闻,却发现那抹紫藤花香竟是在女子身上。

    原来,两千年前的小道士这一世是个美丽的女子,身上还有紫藤淡雅的香气。

    紫藤高兴的围着女子跳舞,一时间,开了半个院子的紫藤花也随风起舞,花香馥郁。

    女子爱美,见紫藤花开如荼,阴郁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女子的身子似乎不好,每日半夜都会咳得厉害,紫藤便悄悄以法力滋养女子身体,慢慢的,女子身子好转,脸色变得红润。

    后来,女子常常坐在紫藤下缝衣绣花,教导儿子。

    紫藤便蹲在她身边,静静的陪着她。

    女子的衣裳上还有孩子的衣裳上,都绣了紫藤花的图样。

    有时候,女子绣好了花,还会对着紫藤花的藤蔓笑道,“看看,我绣的紫藤是不是很美,美得仿佛能闻到花香。”

    紫藤在一旁频频点头,“好美好美,就像我自己开出来的一样!”

    如此安稳平静的日子过了七年。

    襁褓中的婴儿已经开蒙,去了不远处的私塾读书。

    也是一个春日,阳光正好,紫藤花绚烂的时候,院子的大门被人踢开,冲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

    正在紫藤花下为儿子缝衣的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如丧考妣。

    粗鲁的汉子将院子打砸的一片狼藉之后,躬身请进来一位桀骜的夫人。

    夫人一脸不屑,后面还跟着两个满脸横肉的丫鬟。

    丫鬟一进门便一左一右制住了女子,朝着她身上吐了两口唾沫,暗地里还掐了她几把。

    夫人高傲的走到女子跟前,扬手一个巴掌扇的女子嘴角流血。

    紫藤一看,怒气上涌,就要出手对付那夫人。

    女子眼泪滑下,对着紫藤的方向摇头,“不要,不要,这些都是我该受的!”

    紫藤不解为何不能收拾她们,更不解女子竟然能够看到她。

    夫人冷笑着掐住女子的下巴,厉声道

    “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这是你该受的。那么,你也该知道,我这一趟是为着什么来的,如此,就不用我多费唇舌了,免得让人说我狠辣。”

    女子轻轻点头,满眼祈求的看着夫人,“我儿是无辜的,求夫人能善待他!”

    夫人很满意女子的态度,声音也柔和了下来,

    “放心,他是我程家的儿郎,以后便是我名下的嫡子,他的将来自有程家和我为他谋划,你就不必操心了!”

    女子苦笑一声,点了点头道“夫人乃是高门贵女,必是言而有信,我相信夫人,必会让夫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