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山寨逐渐隐入漆黑的夜，洪大眼心有余悸的抹去额头的冷汗，两条因为紧张而紧绷到极致的腿此刻也终于能歇息片刻。
他方才趁着看守寨门的两个喽啰换班，瞅准了时机，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鲤鱼打挺，翻腾起身，呼啦啦再一转身，当即便闪出了山寨。
纵使有惊无险的出了山寨，他没有丝毫松懈，道阻且长的一段下山路都是将后脚跟先落地，脚掌再落地，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来。
距离山寨越来越远，洪大眼再次瞥了眼身后，确定彻底不见山寨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孙国珍这厮是边军出身，不出意外的将边军里那些将校奖惩士兵的法子用到了麾下土匪的身上，平日里动辄找各种由头惩罚土匪树立威信，对于公然违抗命令或者私下辱骂自己的土匪更是毫不留情。
轻则几百军棍下去活活打死，重则抽筋扒皮，做成人彘挂在寨门示众。
洪大眼清楚的记得在半年前吉安府官兵围山时，孙国珍抓住了几个想要打开寨门逃跑土匪，先是笑意盈盈的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还请几人吃了一顿饱饭————随后在酒宴上取出剔骨刀将几人悉数剥皮剜心，取出心肝脾肺肾来尽数烹煮。
光是煮了还不够，孙国珍当场化身中国汉尼拔，将几人煮熟的内脏撒上盐巴胡椒之类的调料后搭配着酒水大快朵颐，吃的好不畅快。
洪大眼仅仅是回忆就通体恶寒，几欲作呕。
“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以往周遭没有其他占山为王的好汉可以投奔，我才暂时寄居这里，如今有了陈好汉，我自是不会再留在这里。”
洪大眼从红宁山回来后，对卧龙寨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归属感，孙国珍只是把他们这些小喽啰当耗材，平日里动辄打骂，如今有了弃暗投明的机会自是要好好把握。
“阿嚏！”
洪大眼蹙了蹙鼻子，这大夏天的还能打喷嚏呢。
“洪大眼，是你吗？”
“嗯？！”
洪大眼猛然一惊，身上汗毛一齐倒竖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背后白毛汗如雨后春笋般钻了出来。
“谁？！”
他哐啷一声抽出腰刀，横在胸前。
“别紧张，是我。”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穿着锁子甲，右手攥着杆锃亮的长枪，挎着一张弓和一袋羽箭。
洪大眼看到来人，着实长出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很快松懈下来，腰刀却并未塞回刀鞘。
“冯渊，你也下山了？是不是也想去投奔红宁山的陈好汉？”
此人便是一起和洪大眼一起被抓住的另外一个探子。
冯渊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打算去红宁山，咱们看来是同道中人了……别的不说，陈好汉竟然能搞出白糖来，只怕人家日后的日子可比咱们好过多了，咱们现在去投奔正是好时候。”
“谁说不是呢……那么多白糖，肯定能挣大钱，陈好汉的寨子现在正缺人，我们正好去投奔。”
“哎……”冯渊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老洪啊，我不瞒你说，陈好汉他们怕是所图甚大。”
”什么？你什么意思？”洪大眼看向冯渊，问道，“所图不小，你是说姓陈的想干什么大事？”
“对，我之前不止一次听说过红宁山的哪些人管姓陈的叫皇爷！”
洪大眼：“什么？！”
“老冯，你是说红宁山的哪些人是反贼？！”
“对！”冯渊点头。
洪大眼：“”
“咱们现在呢回去还来得及吗？”
冯渊：“”
“你想去孙国珍的五脏庙参观吗？”
洪大眼挠挠脑袋，咕哝了一声，“不想”
ot那不就完了，咱们现在除了去投奔陈皇爷，还能去哪儿？”
“老洪，其实咱们也不用担心什么，无论是山贼还是反贼不都要被朝廷围剿吗？当了山贼只能在山上窝一辈子，可反贼不一样，陈皇爷要是真成了，咱们可就是开国元勋，到时候咱们都是新朝的大将军，国公爷！”
“是么？！”
洪大眼被冯渊撩拨的一时竟有些意动，他们这样的山贼土匪竟然也有当国公老爷的时候？
“当然！前提是咱们得去投奔陈皇爷，现在他们正缺人，咱们去了就是雪中送炭，活下来就是元老，还愁富贵吗？”
洪大眼闻言，咬咬牙，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好！老冯，我就信你一次！跟着你干了！”
“嗯，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还需要一份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洪大眼问道。
“简单！”冯渊嘿嘿一笑，说道，“袁家不是要孙国珍去截税银吗？为此还给他送来五百石粮食，咱们就把这个消息告诉陈皇爷！”
两人打定主意，不再停留，即刻趁着月黑风高赶向了红宁山。
——
远处的山寨寨门，孙国珍全身披甲，手提腰刀站在四个换岗的喽啰身前，身侧便是那姓田的黑矮汉子。
“田肃，不出我所料……这两人果然跑了，有些人啊就是养不熟！”
冯渊和洪大眼的出逃虽然在孙国珍预料之内，甚至可以说是孙国珍故意放跑他们的，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丝毫不差甚至是双倍体验到了被人背叛的耻辱感。
向来只有他卖别人的份儿，哪有别人卖的的份儿？
故而，孙国珍出奇的愤怒了！
“田肃！两天后你亲自带队前往设伏！如果姓陈的真的带人来截咱们的粮食，你务必把他们全部消灭，一个活口不留，我就在七溪岭那边等着你的剥下来的人皮！”
田肃应了声道：“寨主，姓陈的那边有二十多人，我这边最起码得带二十人，您去截税银的话只带二十几人的话足够吗？”
”不够。”
田肃：“？”
“截下税银当然不够……但谁说我们是真的去截税银了？”孙国珍露出一口大黄牙，嘿嘿一笑，“截税银只是做做样子，袁家疯了，我可没疯。”
田肃：“…………”
合着闹了半天，就是为了诓袁家的粮食啊！
田肃瞬间感觉这个社会好坏好坏的……
“咱们这次最重要的目的是护住那批粮食，要是你奈何不得陈云钲，我这边做完样子就会尽快支援过去吃下姓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