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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幸灾乐祸

    风听屿再次睁开眼睛时,距离马车失事已经过去了两天。

    身下绒被温暖柔软,闺房里萦绕着一股宜人暖香,不浓不淡刚刚好。

    炭火烧得正旺,在少女毫无血色的脸上映出浅浅薄红,为她增添了些鲜活的人气儿。

    “少,少城主,您,您醒了。”

    眼前一个粗衣丫鬟约莫及笄年岁,战战兢兢地朝她行礼,将她扶起来。

    风听屿微屈指节,抬手指向桌上的茶盏。

    她喉咙疼得厉害,嗓子眼浑浊沉重得几乎说不出话。

    木槿见状,忙倒来一杯水喂到风听屿嘴边。

    也不知是太冷还是太紧张,平日里最心灵手巧的贴身丫鬟竟然手滑了。

    砰——

    热水泼洒出来,洇湿了风听屿的衣襟。杯子摔落,碎了一地。

    木槿瞬间白了面色,忙不迭跪在地上:“少城主饶命!少城主饶命!奴婢,奴婢”

    小丫头闭紧嘴,忐忑不安,生怕一个字不对自家主子就会像上次那样责怪她找借口,赐她五十个耳光。

    稍顿,木槿霍然磕起头来,一下一下砸地,不要命似的,撞得排木地板砰砰响。

    风听屿额角突突一跳,心道少城主未免太凶。连贴身伺候的小丫鬟都如此害怕她。

    她忍着咽喉刺疼,努力挤出几个字:“起来吧,不怪你。”

    再磕,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木槿微微一愣,小心翼翼地打量风听屿的脸色,见她确然没有暴怒的迹象,心里头这才安定下来。

    小丫鬟松了口气,赶忙利落地爬起身找来一套干净衣裳给风听屿换上。

    风听屿走到妆台前,铜镜里倒映出少女的面容:狐狸眼,美人痣,睫毛纤长而浓密,额上齐刘海突兀显稚。

    忽略掉显怜显窘的大块肿胀和淤青,是明艳极富攻击力的那一类,与她原本柔和流畅的鹅蛋脸不同。

    美则美矣,不过眉宇间戾气过重。

    风听屿轻轻蹙眉,镜中少女立马面露凶相。刻薄倒说不上,阴恻恻的,一看便知不好相与。

    面相大凶,前景不遂,是早夭的命格。

    风听屿收回视线,拾起一枚珠扣将厚重刘海别起来,露出裹上药布的额头。

    她想了想,问木槿:“殷异呢?”

    木槿观察她的面色,唯唯诺诺道:“五公子回府后,老爷把他关进了后牢。”

    风听屿有些诧异,下意识问:“为什么?”

    木槿解释道:“两日前马车失事一案,其实是五公子偷偷在马匹铁蹄里藏针谋害您。”

    风听屿:???

    明明是殷姒命人给继母的马匹铁蹄藏针,又因为不得人心遭人反水,怎么殷异成罪魁祸首了?!

    风听屿恍惚间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殷姒欲借谢府寿宴铲除继母苏茉,命人在苏茉的马匹铁蹄里藏针,结果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反遭坑害。

    宴散人离时,殷姒的马惊吓到苏茉的马,两方马同时发狂,而殷姒显然更倒霉,烈马狂躁直冲山野。

    眼见大小姐情况凶险万分,父亲殷奎策马奔向苏茉,未婚夫谢煊策马奔向苏茉,连好友薛奉礼也策马奔向苏茉。

    殷奎救枕边人无可厚非,可谢煊一个准女婿去救昔日的青梅、如今的岳母就耐人寻味了。

    主母和嫡女之间的大战家丑不可外扬,老城主为了粉饰太平,于是拉无依无靠的殷异当替罪羊。

    风听屿思及此,不可抑制地咧嘴笑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前世殷异那个狗东西没少诬陷忠良,没想到,年少时竟柔弱至此,自证不成,反抗不能,说受罚就受罚。

    少女笑得愉悦,脸颊还未褪去憨窘的肿包,冲淡原本的狠厉之感,看上去莫名有些可爱。

    木槿不禁怔愣。她还鲜少见少城主笑得如此开怀。

    “木槿,你知道殷异现在怎么样了么?”风听屿撑脸与镜中人对望,漫不经心问。

    “奴婢听人说,五公子死活不肯认罪,被绑起来打了两天还不肯认,老城主一怒之下赐他五十杖刑。”五十杖算酷刑。

    “今天便是行刑之日。”

    风听屿听罢,淡淡嗯了声,唇角弧度不甚明显地加深了些。

    骨头这么硬,想来应该是惨极了。她还没见过殷异凄凉落魄的倒霉样呢!

    风听屿并不着急去看戏。她脑子里的记忆走马观花,看话本一样记得轮廓记不清细节,先搞清楚处境更重要。

    她转头看向木槿,问:“今夕何夕?”

    木槿心觉奇怪,却不敢猜疑主子的心思,当即回答:“崇和十一年,腊月十五。”

    风听屿稍顿,在心里盘算一番。

    这个时候,她本体十六岁,游历民间已有一年之久,正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

    风听屿挠挠头,有些尴尬。

    这件事说来全赖她年少轻狂,胜负欲比心高比气傲。

    为了赢过杀鬼世家喻家的继承人,不要命地砍杀作乱阴墟的食人大妖,结果把自己造得身受重伤,惨淡退场。

    风听屿沉下眉眼,思考着殷异是怎么在短时间内从一个孤弱庶子成长为强悍大妖的。

    前世她游历到无妄城时,整个无妄城笼罩在邪祟的阴影之下。凶案一起接一起,血腥恐怖,满城恶煞。

    坐镇城主府搅乱风云的怪物生得一副戏子模样:瑰色戏袍,华丽珠冠,骇人的白噩面具上抹开眼尾两道绯红。

    浓墨重彩,云波诡谲,美丽又危险……与狼狈落魄的殷五公子全然不搭边。

    木槿见自家主子心情不佳,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惹到“刑部侍郎”。

    “姒姒。”

    就在这时,一声轻唤从外面传来,温婉娇柔,比仲夏夜的美梦更为迷人。

    风听屿恍然记得这声音的主人是苏茉,扭头朝来人看去。

    素色珠钗,清浅裙裳,连面容都是素雅淡颜,不够惊艳,胜在耐看,像深秋薄雾越看越觉得姿态万千。

    女子很年轻,眸若秋水,面相和善,是福泽命脉。有这么多人喜欢她,想来定有其过人之处。

    风听屿想,换做任何一个人,第一眼应当都会对苏茉有好感,而非为爱偏执扭曲的殷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