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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吃自己醋

    跃鱼阁内。

    小乌正慵懒地斜倚在中厅椅榻之上,似睡非睡间,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炫目蓝光。念无住出现在自己身前。

    原来念无住丢给药不灵一句“有事先走”,就是要来跃鱼阁找小乌。

    “小鸟…”刚起头他便改了口,郑重行礼致谢道:“小乌,昨夜多谢…我已…”然而话还未说完,便被小乌出声打断。

    “尊神大人,您实在不必多谢。为了这六界,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遭遇危险不是?所以你不必亲自过来说明,更不该不经通报就闯进我这阁内。”小乌淡淡出声,直直地看向念无住。

    听到这话,念无住微微一怔,随即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此意。之前我便说过,一旦进入虚无之境,我定会全力护你周全。待朔九过后,咱们再一同出发。在那之前我将会亲自在神侣缘禄台前与你却缘结册。”

    神族之中,若有神仙想要结缘成为神侣,可在神侣缘禄台前完成确缘结册仪式。

    结了册就说明彼此认定、心甘情愿地成为神侣,在结册之后才会根据各族习俗,举行大婚典。

    念无住身为尊神,一直无心情爱之事。

    其原因之一便是担心有心之人借机利用结缘之事来攀附于他,将他当作权力斗争的垫脚石;

    其二则是因为他从未曾对任何神祇或者其他种族的生灵产生过丝毫爱慕之情。

    故而,他一直忽略了自己内心深处对小乌的感觉。

    直至药不灵点醒他后,又看到自己失神后的真实反应,方才惊觉原来小乌对于自己而言,早便是与众不同的。

    而在神族之中,对于神祇之间结缘一事,态度可谓相当随性洒脱。

    若双方情投意合,选择双休结伴也并无不可;而倘若日后不再倾心于对方,那么随时随地都能够分道扬镳。

    对于念无住而言,他原本从未有过与任何神祇结缘的念头。但若一旦决意结缘,以自己之性格,便绝不会轻言更改,所以他急于表白心意,不愿再错过。

    “神尊恐是会错意了,本阁主可从来没想过要和您结为神侣。当初之所以冒险进入神境,也不过是希望您能主动取消这门亲事罢了。”

    “…”听到这话,念无住不禁一时失语,因在华阳上神对小乌进行探识的时候,他就以“佑休”神君之身份亲口听小乌说过。只是此刻,他却只能佯装不知。

    “你说这些,是何意?”

    “你问我是何意?”小乌幽幽地看向他,随即又转过头去,冷冷说道:

    “还记得那日我在你寝殿之内吞下的东西吗?那是一道能够令你忘却我名字的符咒。为了让你彻底忘掉与我结缘这事,我可着实耗费了诸多心力呢。只可惜,终究还是我太过自不量力了一些。”

    “那时,我们还未曾真正相识…我知你是因我忘却之事而气恼,也还未向你解释昨日我行事的缘由。”念无住不愿听小乌讲神境之事,他垂下目光,自顾自地解释着。

    “昨日正是月殇之期,每逢此日,我的双眸便会遭受冰蚀之力的影响。而抵御这冰蚀之力会使我神能受限,故而我才提出于月殇之时休息…”

    “这些原因我可从来不知,所以你说是为了我,才冒着承受冰蚀之险,去了那筑虹之处?”小乌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脸上的不耐之色愈发明显起来。

    “…冰蚀之苦,不算什么…只因前来此地的不过是我的一具分身罢了,并非全身之躯,神能本就不足。又受了魈鬼之伤,才会控制不住冰蚀…”

    看着小乌依旧冷漠的神情,念无住一时之间竟是手足无措,全然不知该如何继续解释,更不明白她为何会对自己这般绝情恼怒。

    “哼,你不需同我讲这么许多,反正无论何事,我都是被瞒的那个。”小乌轻撇嘴角,仍是一脸漠然地回应道。

    听到这话,念无住满心愧疚,赶忙低头致歉:“抱歉,怪我未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你。”

    “不必了,牙牙,送客。”

    随着小乌的话,只见那小祸斗一跃而出,用它那锋利的小牙齿对着念无住发出低沉的咆哮声,看似想要吓唬眼前之人。

    然而,它那双眼睛却使劲地眨巴着,向念无住使着眼色。

    小祸斗的小心思,念无住如何看不出来,于是他柔声对小乌说道:“你之前消耗过大,先好好休息一下,待你休息好了我再来探望你。”说完这番话后,他便出了阁。

    一出阁楼,念无住便迅速将牙牙拎了起来,一脸严肃地质问道:“快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家主人突然对我如此冷漠。我与她解释她,她不听;我诚心道歉,她依旧不理会…”

    被拎在空中的牙牙拼命挣扎着,大声叫嚷道:“赶快放我下来!有这样向我请教问题的吗?一点都不尊重本神兽!”它竟然摆上了架子。

    念无住见状,冷哼一声道:“小家伙,忘了是谁救了你这条小命了?现在敢跟我耍威风了。”

    牙牙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赶忙赔笑道:“恩人恩人!尊神大人,您息怒,我说笑而已嘛!”

    见牙牙认错,念无住这才松开手,将其放在地上。然后,他又回想刚才与小乌之间的对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尚未来及告诉小乌,自己已经忆起昨夜之事。

    想到此处,他转过身去,欲再进阁楼。

    这时,牙牙连忙冲上前去,拦住了念无住的去路,着急地说道:“我说恩公,你这会儿可不能到主人身边去!”

    “为何?”

    “你不知道吗?生起气来的人最不能听自己不喜之人的絮叨!”

    “我怎么就成不喜…”

    没等念无住发作,牙牙赶忙补充:

    “这一时的不喜也算啊,我跟着主人身边长了,你还不信,那就进去吧。”

    “…”念无住不说话了,身子也没了再想进去的动作。

    “你倒不如赶紧去找一些主人喜欢的玩意儿送给她,好让她把心里头的气儿给消喽。另外呢,有些话呀…还是讲讲清楚才比较妥当……”牙牙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

    “喜欢的东西?”念无住重复着牙牙的前句话,压根儿没听后面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对于小乌的喜好,他也算是了解一些。

    小乌打小就钟情于那些稀世珍宝和各类神奇的灵物。除此之外,美味佳肴也是能讨得她欢心的不二之选。

    宝物在跃鱼阁内成堆,不甚稀奇。而生长在神境之中的念无住,自幼便很少接触下界的食物。但自从帮助小乌修炼以来,每回他都要特意准备些好吃的备着,久而久之,自己也已然受了熏陶。

    “好,我知晓了。如果你家主人心情好了,记得来医馆找我传个话,我这就去寻她所钟爱之物。”说完,念无住冲牙牙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牙牙先也是冲他点头,看着念无住走远后,牙牙又开始无奈摇头。

    嘴里则嘟囔道:“什么神境至尊嘛,一旦遇上了心仪之人,还不是照样变得跟个傻瓜一样…话都不听全,真不知道他能否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就这样,牙牙一边念叨着,一边去给主人复命去了。

    这边念无住找到了药不灵,一开口便问下界最好吃的馆子在哪里。给药不灵搞的一头雾水。

    待念无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后,药不灵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打趣道:“我还从未见过尊神如此着急呢,原来是为了讨好仓胥少神主啊!”

    “给人送礼,讲究的是心意,依我看,阿念你倒不如亲自下厨做一道菜,让小乌大人好好品尝一番。毕竟这尊神亲手做的菜,那不是谁都能吃到的!”药不灵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有何不可?”说罢便开始回忆曾经吃过的珍馐佳肴。不多时,便双手一挥,化出一道菜来。

    药不灵一看,连连摇头:“你可知这‘美食’二字,在于用心烹饪。这般直接用神能变出来的菜肴,即便味道再好,也是缺少灵魂的!”

    说罢,药不灵凭空变出一双箸来。毫不犹豫地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咽下嘴里的食物后,药不灵对念无住说道:“你要是不信,不妨自己尝尝看。”

    念无住半信半疑地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小块送入口中。仔细品味过后,他不得不承认,这道菜虽然不难吃,但确实正如药不灵所言,似乎总感觉缺了点儿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是首云饭馆万宜楼之中,最卖座的菜,每日食客络绎不绝,皆是为它而来。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药不灵,恳切地说道:“我想要亲自学习这道菜的做法。你在灵域这么多年,向来颇具威望,此次还须助我一臂之力。”

    听到这话,药不灵心里不禁失笑。虽说他早料到念无住可能会有事相求,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让他帮忙学做菜!

    转天,药不灵便前去联系了城首。究竟是以何种理由说服对方的,无人知晓,但结果就是——那位万宜楼的大厨欣然应允,接下了这个差事:教神君做菜!

    但别看对于念无住而言,施展神能术法是信手拈来、游刃有余。但面对着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起初的时候,就连搭炉建灶这样看似简单的活儿,都令他费尽周折。接连数日下来,整个人被烟熏火燎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之后学切菜,有次竟把手切破也不停下,流了一案板血,吓的厨房内,人人胆战心惊。要不是知道此人是神族,早就告官去了。

    就这样,城里流言四起,说是有位神君,为博心上人的一笑,不惜放下自己的身段,进了那伙房之内,心甘情愿地当起了一名小小庖丁。

    此传言到了小乌耳中,只换来了一句轻哼。

    牙牙在一旁,心中焦急。眼巴巴地望着自家主人,说道:“主人,您瞧尊神如此用心良苦,想必那事背后定有难言的苦衷,绝非有意瞒您。要不然主人你…”然而,话未说完,便被小乌打断。

    “好你个牙牙,我都还没责怪你呢,胳膊肘往外拐得这么快,是不是想挨罚啦!”

    牙牙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言替尊神求情。此刻的它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期望尊神能够再加把劲,好好表现一番,让主人消气。

    也不知是不是牙牙的祷祝真起了作用,念无住总算完成了在万宜楼的学习,他用传音小鸟给小乌捎去了口信,表示自己已在万宜楼准备好了丰盛的酒席,请她前来。

    小乌竟然同意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万宜楼的一间雅室内,小乌终于现身相见。

    只见念无住早已精心布置好了一桌美味佳肴,其中好几道菜,都是他平日里见小乌经常吃的。

    小乌落座之后,凝视着对面的念无住,朱唇微启问道:“尊神今日特意邀我至此,究竟所为何事?”

    “那日之事,我已全然记起。我知你为何生气。都是我的过错,在此,我诚心诚意地向你致歉。”话音未落,念无住毫不犹豫地端起身旁摆放着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仅仅只是因为这些?那就大可不必了,其实我也没吃什么亏不是。”小乌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听到这话,念无住一时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说道:“我此次前来,并不仅是为了向你道歉。小乌大人,我向来对情爱之事毫无兴致,直到遇见了你。怪我,经历了种种之后,经前事才确定了自己的情意。”

    言罢,他神色庄重地行了一个礼,接着说道:“待到朔九之日,在那缘禄台前,我真心希望能与你结成神侣。不知你愿为何?”

    小乌听闻此言,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波动,只是随手夹起了几道菜放入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尊神您修为高深不假,但这做菜的手艺实在一般,就连看人亦不得门路。”

    说完,她停下手中的筷子,定定看向念无住,说道:“难道你不知我已有爱慕之人?”

    念无住听完这句话,只觉得心脏被揪住般疼痛。竟比他以往所受的任何伤痛都要难以忍受。

    原本以为小乌对自己也有着同样感觉,没想到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人是谁?我与你相处多日,也不见你频繁地提及他人。”他依旧不甘心,执拗地追问着。

    小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继续说道:“看来尊神的记性当真不太好呢。您难道忘记了,第一次在这灵域忘川见我的时候,周围还有哪些人?”

    念无住脑海里浮现出再次见到小乌时的场景。那时,小乌身旁的兽宠牙牙正陪伴着她练习武能。

    “牙牙?”念无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而话一出口,他便立刻否认。因为他刚记起,当时牙牙正化形成其他人充当陪练。

    而这所化之人正是──“佑休神君”!

    念无住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自己此刻应该生气还是欣喜。一时间,千万种思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有些恍然。

    他更是确定,在此之前,自己从未对谁萌生过爱慕之情或是类似的好感。只因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复杂奇怪,令他难以名状。

    “你所说的那个人,莫非是佑休神君?难道他便是你心仪之人?”念无住紧紧盯着小乌,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是,又怎样呢?”小乌抬眼看他,好像在等他说什么。

    “我不及他?”明明都是自己,怎么也觉得心中不快。念无住不解。

    “远远不及。”小乌又说。

    这远远二字,像利刃一般扎在念无住心头,他不禁苦涩地追问:“为何?”

    “他温柔体贴,懂得照顾我情绪,救了牙牙,解了我的危机,而且…他从未‘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