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沈家演武场。
全体沈家族人汇聚在这片露天的开阔之地。
他们神情期待,又紧张焦急地注视着鼎中的一位年轻男子。
此刻,沈长生的大半身躯正浸泡在血池中。
他表情平静,和当初第一次升炼肉身时一样,看不出丝毫痛楚,仿佛稀松平常。
但围观的沈家众人却不敢妄想。
他们知道,老祖正在经历一场非人的折磨。
仙人遗骸已经完全熔炼于鼎中血池,威力非比寻常。
仅是鼎中散发的血气,都足以让他们这群通神境感到十足的压迫,甚至有点喘息不过来。
这是他们前所未有的感觉。
可见,这口血池的威力已经被提升到了他们难以想象的地步。
而他们都清楚,越往上升炼,所要承受的痛苦也更加剧烈,何况还不能服用止痛丹药。
但老祖始终面不改色。
他的意志力太强了,是仙人意志!
远不是他们这群畏死的凡人可以比拟的。
面对这最后阶段的升炼,他们虽然心里打鼓,生出惧意,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也可以暂时变得疯狂。
“不知道我这次能不能挺过十息”
“做什么白日梦,这可是升炼到问鼎境,越往上升越疼,我真怕自己没熬过三息就昏死过去。”
“你别这么说,我听着害怕”
有些年轻人已经忍不住骚动,在底下不断地做起深呼吸,想要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些。
沈左、沈右两兄妹目光坚韧。
他们站立笔直,身上竟看不出丝毫惧意。
反而还有一种一往无前的风貌,表现要比许多长辈优秀得多。
这也是沈长生不吝夸赞的结果。
十三岁,正是渴望得到长辈认同的年纪,何况这个长辈还是老祖宗,一个仙人。
沈长生已然成为他们信仰的中心。
沈莹莹此刻面色苍白如纸。
她两手紧紧攥着衣袖,不敢将目光长久放在血池上。
沈清蓉轻抚她的后背,给予她柔声安慰:“别怕,熬一熬就过去了,你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要相信自己。”
沈莹莹看向这个姐姐,目光闪烁着感动,想着沈清蓉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姐。
众人焦急等待了一刻钟后,鼎中终于出现异动。
血池沸腾起来。
咕噜咕噜,冒出一个个气泡。
这些气泡生成后又纷纷炸开,从中飘出一个个模糊的鬼魂!
这些鬼魂向上空升腾,并诡异地扭曲起来,发出寒风过巷的哀鸣与呼啸。
但没有升腾到高处,就在呼啸中消散。
“呀!老祖!”
突然有人吃惊大叫起来。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放在沈长生的身上,顿时两眼骇然。
他们看到,沈长生的脸烂了!
不止是脸,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都肉眼可见的在糜烂,正变得血肉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
下方惊慌起来,他们哪里见过这场面,还以为是升炼出了差错。
唯独小长庚和沈黑一脸平静如常,而沈清蓉也只是故作惊讶而已。
“无碍,这一过程是熔炼肉身、重塑肉身的过程,肉身重塑完毕,便是问鼎巅峰。”
沈长生适时出声,一句话打消了这群人的惊慌无措。
众人了然,纷纷松了一口气。
也难怪老祖一直表情如常,原来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可是他们眼睁睁看着他的皮肤溃烂脱落,心里怎么可能没点恐惧。
很快,沈长生的外表就失去了人样,皮肤全部熔化脱落,完完全全成了一个血人!
一个被剥了皮的血人!
血腥的画面冲击着他们的视觉,就是见识了诸多酷刑的沈枭也不禁为之目光一紧。
然而熔炼还没有结束。
沈长生的头顶,血肉正在溶解成浆,像一只受热的人形蜡像,大量熔化的蜡液正沿着他的面颊向下流淌,露出他森白的头骨。
紧接着,就是骨头也在熔化!
而这一过程,沈长生始终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此时,沈左、沈右的意志再坚韧,面对这种残忍的自虐画面也看不下去了,纷纷受惊后退,躲在长辈的身后。
一想到老祖之后,他们自己也得经历这个肉身熔炼与重塑的过程,谁不腿软?
“咱老祖是不是魔仙啊?”
“这升炼之法好生诡异”
“这要是用此法升仙,咱会不会也变成魔仙?”
“这样的话,咱们在上界还有容身之地吗?”
族中有年轻人忐忑询问起身旁的同辈。
这些话被站在前方的沈枭听到,他立即扭头,向这年轻后生投去警告的目光,示意此人闭嘴。
沈枭心里清楚,血炼之术是捷径,也是魔道行径。
而魔道,在青玄界不受待见,在其他世界估计也是如此。
但要知道,在青玄界中,没有哪方大势力是纯粹的正道。
他们往往打着正道的旗号,私下里却会涉猎一些魔道手段,就是以前的沈家,暗中也与魔道有些勾结。
这表面上叫研究魔道,克制魔道。
实际却是觊觎魔道快速提升境界的修炼法门。
不过,魔道总归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必须私下干,遮遮掩掩的干,多加粉饰的干。
并且私下里还不能称自己为魔修,不然怎么心安理得,怎么稳固道心?
所以沈枭回头瞪了一眼那年轻的后辈。
再者,魔道未必不可洗白为正道。
现在,青玄界都知道,他们沈家出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整个家族都已经堕入魔道。
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去了上界,谁又知道你沈家是魔道家族?
下界已经可以抛弃了,你还在乎自己在下界的名声做什么?
等去了上界,正是洗白,树立正道旗帜的契机。
更何况,沈家在上界的本家可是超级仙族!
拳头大,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我说我非魔道,而是正道。
你不认可也得认可!
沈枭深深明白这些道理,所以他并不担心家族现阶段用魔道手段升炼,会导致家族今后陷入怎样危险的境地。
他的思绪回到眼前。
此时,沈长生已经被完完全全熔炼于血池中,骨头都不见飘出一块,但鼎中血池却是越发沸腾了,并且显得很粘稠。
众人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血池中心。
突然,一道血色光柱自鼎中冲天而起,直冲千丈高的云层,将方圆十里的天地点亮在这彰显不祥的血光之中!
这一异象惊动了青玄界的诸多势力,他们远远就能看到这道直入天穹的血色光柱。
他们心里打鼓,不知道沈家这一个多月来足不出户的,究竟窝在那小小宅院中干什么。
先前,沈长生安安静静不出门祸乱青玄界时,他们觉得这世界和平得诡异,总假想沈家在酝酿什么针对整个青玄界的大阴谋。
如今沈家终于有大动静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慌得要死,感觉世界大战就要一触即发。
而此时,血色光柱中。
鼎中升起一大块浓稠的血团。
这血团悬浮在半空,不断涌动和流淌,像是有许多双无形的手将之揉捏,不用多久就揉出一个拥有头颅和四肢的血人出来。
围观的沈家族人明白,这就是老祖说的肉身重塑阶段。
慢慢的,血人身上开始长出皮肤和头发。
从头顶开始,向下生长。
沈长生没有开口让面前的这群人把眼闭上,他也不在乎自己被人看光这身皮肉,但沈家众人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便赶紧的都转过身去,以示尊敬。
未几,冲天血光收敛。
沈长生肉身重塑完毕,境界气息铺设开来,震人心魄,气盖山河,是实打实的问鼎巅峰!
“好了。”
他轻吐一声,沈家众人这才纷纷转过身来。
他们正欲张口恭贺老祖,但视线一放在老祖的身上,就惊呆了。
沈长生依旧是一袭黑衣,身披大氅,宽肩窄腰,身材颀长而不失雄健,但他的容貌气质却发生了惊人的改变。
只见他一头青丝如水中倒墨,发丝飞扬又似风中飘柳。
还有那眉不浓不淡,犹如一对小剑,刚硬中带着几缕谦柔,而眉梢细腻,似要斜飞入鬓,更添几分妖魅。
尤其他眉下一双黑眸,平静,如井中死水倒映了天上皎月,蕴藏着淡淡幽光,仿佛要摄人心魄。
加之他的皮肤毫无血色,白皙如雪,衬得他如月下仙君,又如夜中的幽魂,一下引人心驰神往,一下又令人发觉诡异。
沈长生淡淡一笑,伸出一手向前,温柔地问道:
“下一个,谁来?”
一句话,把失神的众人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老祖是变帅了,但是白到没有血色,俊美得似乎见不得阳光。
他这眼角带笑邀请人的姿态,就仿佛是在问:“下一个,谁来送死?”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族长。
族长,就你了,你要给我们当表率!
沈枭苦笑连连,只好上前行礼:“老祖,还是我先来。”
沈长生点头,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沈枭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纵身一跃,跳入鼎中血池。
“哎?”
“我造——!!!”
“烫烫烫烫烫烫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