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带着议和书来到阪泉。
虽然已经一遍遍做过心理建设，但看到代表皓翎出来接受议和的人是蓐收，玱玹还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用让小夭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其实走这一趟前，他已经开始理解前世洪江为什么宁死也不投降不归顺了。
蓐收大概也是有很多感慨，所以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接了议和国书。
西炎愿意奉皓翎为宗主国，纳贡称臣。
整套程序走完后，玱玹告辞回潼耳关，临走看着蓐收，几番犹豫后还是问了声：“王姬殿下可在？”
蓐收看着他，轻叹了一声，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表情：“小夭先回皓翎了。”
……
其实小夭现在还没回皓翎，她和相柳正走在清水镇的街头。
夕阳温柔地洒小镇上，仿佛为这个小城镇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老人们坐在树下下棋聊天，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嬉戏，笑声回荡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欢乐的画卷。
小夭看着似曾相识的小镇，听着那些略带几分粗俗又亲切的声音，恍如隔世。
相柳拉着她从街头走向街尾。
路上，她偶尔能看到一两张熟悉的面孔，比如兔子精，原来这个时候她就在这里了。她还在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分给相柳一个。
不过大部分面孔是陌生的。毕竟早了很多年。
这时候，肯定还没有麻子、串子，远远还没到他们出生的时候。希望这辈子他们不要成为孤儿，不要出现在清水镇，而是可以和父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时候，老木应该也还没来清水镇。现在战争暂时结束了——希望能停战很久很久，这样老木就不用当逃兵了，而是光明正大地退伍回家，趁着年纪还不算太大，赶紧娶个老婆，生个孩子，这样老婆孩子热炕头都齐备的生活肯定要比回春堂乐呵。
这时候，桑甜儿也还未出生，希望等到她出生的时候，大荒的人都已经生活得比较好，不需要卖儿卖女，她可以和普通姑娘家一样长大，她那么聪慧，应该可以凭自己过上比上辈子更好的日子……
小夭思绪飘忽，被相柳拉着一直来到街尾。
这里应该是回春堂的旧址，但现在这里建着一幢带院子的漂亮木屋。
“这是你——玟小六的家。”相柳说着，打开了房门。
小夭跑进去看了一圈，发现里面的结构跟回春堂几乎一样，却要精致干净的多，果然是相柳的风格。
“什么时候建的？”
“好多年了，一直在等它的主人。”
小夭推开自己的房间，发现里面连被褥都是齐全的。
“我们今晚就住这儿，明天再回皓翎。”小夭宣布，又看相柳：“不过晚上你住哪儿，不会住老木房间吧？”
心想，相柳大人会不会傲娇地表示他睡榻，自己睡地板呢？如果会的话，今天晚上一定要再给他画九只眼睛，九个脑袋。
不料，相柳指指隔壁，“那是我——宝柱的家。”
哦，小夭想起当年抢婚后，自己曾在隔壁住了一个月。
谁曾想这一世相柳居然把那房子也买了，这样宝柱和小六算不算近水楼台？
两人出去到食肆买了一些食物，又打了酒，坐在院子里边吃边赏月，像是清水镇的普通人家。
“相柳，你为什么会给自己取个名字叫宝柱？”喝着喝着，小夭突然问。她实在想不出相柳前世那么一个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息的妖，会给自己取一个这么贴地气的名字，实在是太朴实了，一点都不般配。
“因为宝柱跟小六配啊。”相柳答。
这算赞美吧？
小夭继续问：“为什么在回春堂隔壁买房子？”
“因为有人说这世上她就想祸害他一个，宝柱是个老实孩子，就买了房子等着娶她。可是她跑了一直没回来。”说完相柳眼神哀怨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让她想起冬天枝头那捧冥顽不化的积雪，于严寒中固执地等待春天，等春来，然后化在春天里。
小夭觉得浑身不自在，那时她不是被玱玹抓到五神山去了么，后来，就命运不由人……
“现在，她回来了。”她败在他的眼神下。她相信相柳这会儿肯定是狗狗邶附体了。
相柳突然来到她身边：“我给你表演一个幻术。”
他挥挥手，只见一棵白色的树从院子的石板缝隙间冒了出来，枝干向上延伸，一直延伸到旁边屋顶那么高的位置，然后树枝上长出了很多金色果子，每个果子都闪闪发光，像是很多的小太阳。
闪着闪着，所有的金色果子都变成了种子，每颗种子都是一滴水晶，从枝头落下，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成了一场雨的大合唱。接着，枝干变成了一只凤凰，全身雪白，尾羽有如白色瀑布，凤凰绕着院子飞了三周后展翅高飞，却在天空幻化成一场烟花，瑶光缀后天花落，纷纷灿烂如星陨……
小夭看得入神，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被相柳拉进怀里。
他轻声低语，语气温柔中夹杂着一抹隐晦的渴望：“今天，他想亲自向她求婚，你说她会同意吗？”
小夭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不过今天不再冷冽，感觉像是冰雪消融后的水面，清风袭来，波光粼粼，生机盎然，万物复苏。
“她愿意。”小夭轻声答道，那是帮前世的小六答的。“我也愿意。”这是现在的小夭说的。
“小夭——”随着一声心满意足的轻叹，小夭感觉自己的腰身被人紧紧束缚。
小夭将下巴轻轻抵在他胸前，感受着热量透过衣料传到自己的皮肤上。
“我很高兴。”相柳声音低哑，说话时连带着胸膛微微震动，像是一头常年自缚的野兽，在珍馐美味前难抵诱惑。一只大手从腰间移到了后背。
面对这样不同寻常的相柳，小夭不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有点隐秘的期待。
相柳低下头，带着侵略的气息一同覆盖而下。
“——”
天上的月亮悄悄扯过一朵云彩盖住自己。
良久，他重新抬头，“记住，这辈子只能祸害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