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兮啊,你怎么在贡阳?”季鹤升杵着下巴看美滋滋吃菜的薄霖兮。
“贡阳的献河美酒举世闻名,我家那个老头子死活想喝,我就来这里打听配方,正好有本事,找个医馆工作,于是一边当郎中积攒经验一边找酒方犒劳老头,一举两得,一箭双雕!”薄霖兮夹起一块炸茄盒。
死活想要喝酒的老头子应该就是薄霖兮的师父吧?季鹤升脑补了一个清癯的老人形象后夹了一块嫩笋放进薄霖兮碗中,“吹笛的那位罗公子什么来头?”
“他?他来头可大了,他是神州首都太奉来的,长辈是朝廷当官的,官职不好说,至少三品还要往上。”薄霖兮感叹:“如果我师父去混,肯定能高走,就是他那个脑子不太行。”
“你修什么谱乐?”季鹤升问。
“阴谱灵歌送往。”
季鹤升“哦”了一声,指了指苏禔渊,“到屏风后面看看他后背,我去找一趟那位罗公子。”
苏禔渊“腾”地起身:“不用,我没事。”
季鹤升见他不乐意,就让薄霖兮继续吃,自己来到刚才看见的包厢,拿走要敲门进去送果盘侍女的果盘,塞给她一小块银子,眨眨眼,敲门进去了。
进去后里面的人喝得东倒西歪,那个罗公子就坐在正位,此时他面上浮红,应该也是喝酒了。
季鹤升把果盘端到他面前,低声道:“善人修问曲,小道正好需要修问曲之人,不知善人可否帮这个忙?小道必有重谢。”
罗公子似乎吓了一跳,看了看季鹤升,思忖片刻点头道:“如善当为,今夜午时三刻,凌波客栈,报上我字清茗。”
太顺利了,这个公子哥儿真乐于助人,季鹤升欣喜若狂,连连道谢:“谢谢善人,不过善人怎么不问何事呢?”
“我这个人就是乐善好施,帮人不嫌多,而且到时候见面可以再商量。”罗清茗笑道。
就在季鹤升心满意足起身时,一只大手忽然要揽住她的腰,季鹤升眉目一冷,用一根筷子挡住,看向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时带有一丝警告,然后微微向罗清茗抱拳,想要离开。
“美人儿,你跟罗公子说啥了?”男人大着舌头,眼神直往季鹤升漏在红纱之外的柔美眉眼上打量。
季鹤升不想给罗清茗添麻烦,于是没有理会,直接离开,谁知这男人直接把酒杯摔在地上:“是不是给你脸了?!”
“姚渠斌。”罗清茗敲了敲桌子。
男人像是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讪笑地坐下,连声道:“喝多了,喝多了,见谅哈哈哈,见谅……”
季鹤升微微颔首,没有再停留。
她走后男人眼中没有一丝醉意,他抱拳单膝跪下:“公子,此女不简单,真得要面谈吗?”
“我自有道理。”罗公子夹起一块炸糕端详着,“不认识我……也不知是哪个山门闭门不出的道士,如果能力好,我此次帮她算她欠我人情……总该试试的。”
中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含糊了几句,叹息一声:“死马当活马医吧。”
……
季鹤升坐在铜镜前,把桃芽叫出来,桃芽不满地趴在桌子上扣蜡油:“叫小女子干嘛?小女子想睡觉嘛——”
“别睡了,起来干活!”季鹤升穿上葭灰道袍,对着铜镜把头发全部盘起在头顶,“我进凌波客栈后你在外面守着。”
“好好好,是是是。”桃芽一吹桌子,把上面细碎干透地蜡油全部吹到季鹤升脸上,季鹤升满鼻子满嘴的蜡油味。
“揍你了啊。”季鹤升捏起拳头,桃芽立刻躺倒在桌子上装死。
叫上小伙伴,没打扰苏禔渊,季鹤升一众人乌泱泱地来到凌波客栈,季鹤升对柜台边打哈欠的小二道:“找罗清茗公子。”
小二立刻来精神了,起身满脸堆笑谄媚地把众人带到一间上上房,里面十分宽敞,罗清茗就坐在一个八仙桌前高冲入盏,一杯清茶氤氲幽香。
他看见清水众人,并不意外,露出温和一笑,请他们入座。
等众人坐稳,罗清茗开口:“我姓罗名韶荣,叫我韶荣就好。”
“不敢,不敢,还是叫善人罗公子吧。”几人中最擅长交际的顾佑脸上酒气未散,但也不至于迷糊大舌头。
罗韶荣没有强求,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直奔主题:“什么忙需要罗某施以绵薄之力。”
季鹤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罗韶荣爽快地答应了。季鹤升寻求意见后把赵婞的头骨拿了出来,摆在桌子的正中。
罗韶荣拿出玉笛,笑道:“阴谱,问曲雅青,献丑了。”
随着空灵飘逸的笛音的流出,头骨眼窝处冒出浅绿色的鬼火,季鹤升轻声道:“葭泷赵氏,赵婞否?”
罗韶荣听从她的话,用笛音如是问。问曲可讯鬼,冥,灵三界之物,而且修为高深者有问必答。
头骨震动了一下,下面荡出一圈和眼窝同色的鬼火焰圈,很快就消失了。
〖是。〗
“我们是你弟弟赵鑫找来寻你尸骨的,你可知你其他尸骨在哪里?”
又是一阵笛音,头骨下面荡出两圈火焰圈。
〖不知。〗
一为“是”,二为“否”,现下以上只有提问者才能知道问的生物在说什么。
“不知?难不成不在贡阳?”齐栀岸蹙眉。
“改问她在哪儿死的。”叶双珠一着急,拍了一下桌子,头骨晃了晃,颇有点渗人。
笛音过后,头骨荡出一连串的火焰圈,众人目光定在罗韶荣身上。罗韶荣闭眸倾听片刻,睁开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暗光。
他直起身子,重新整理出笑容:“焦府,后院。”
“焦府?”季鹤升等人闻言苦恼,个个都没听说过,罗韶荣见状道:“贡阳焦氏,献神酒的主要出口处,每年入宫的献神酒贡品都是贡阳焦府手下厂子产出的。”
“好厉害。”顾佑和叶双珠瞪大眼睛。
“问她怎么死的。”一直默不作声的玖祀开口。
罗韶荣似乎有些为难:“一般尸骨上的遗魂都会很在意自己的死因,这位姑娘死后被分尸,怨气很大的。”
“不问怎么知道她在哪里最有可能落下骨头?”顾佑毫不客气,齐栀岸立刻捂住顾佑的嘴:“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同门口无遮拦的……”
“无妨。”罗韶荣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反而把玉笛置于唇边:“他说的也有道理,不问问怎么知道。”
笛音悠扬,头骨忽然激烈地颤动起来,鬼火明明暗暗,清水众人抬手合力给周围下了防御以免伤害无辜路人,季鹤升急声道:“罗公子,可以了!”
头骨在笛音停下来后并没有停下来,鬼火变成渗人的红色,鲜血从头骨下流出,季鹤升冷哼一声,祭出惊鹤剑,直直把齐栀岸给她一张镇邪符纸定进八仙桌面,“别用五雷!保她遗魂!”
闻言叶双珠和顾佑只得收手,默默加强结界。
“涤冰!六月雪!”季鹤升轻叱一声,用于洗冤的术法随着掌心飞跃而出的雪花笼罩住散发悲恸情绪的头骨。
在头骨被六月雪包裹的时候,一声尖利的惨叫刺破耳膜,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后退一步,尤其是罗公子,他是发问者,最优先被攻击。
“阳谱道乐怡湘!”齐栀岸手一挥,一把古筝浮现在眼前,信手一拨,罗韶荣感觉脑中一轻,反噬被卷走。
头骨被压制的一瞬间,玖祀终于能把早就准备好的符纸贴上去,头骨渐渐冷静下来,众人皆是呼吸粗重,整个房间早已狼藉一片。
头骨上凝聚出一只碧绿的蝴蝶,季鹤升目光一凝,一剑刺去,谁知蝴蝶像一张轻飘飘的树叶般溜走,头骨内遗魂尚在,这来历不明的蝴蝶肯定是外来者。
季鹤升不死心,把手用灵力保护好后闪电般伸手握住,认为这个是头骨暴动的始作俑者,想要催动五雷湮灭。握住的一瞬间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顺着手臂流入她经脉中,季鹤升险些松手。
她愣怔地打开手心,蝴蝶变成几粒细小的莹绿粉末,漂浮消失。
“季师姐你没事吧?”齐栀岸见状担忧地跑过来。
“……没事,死了。”季鹤升开合了几下手心,看向头骨。
“……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