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禾察觉到,那男子是个修灵者。
他说能做出“神器”,难道是修灵者中的“炼器师”?
男子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冷哼道:“我才不是什么敌军细作,姒氏的兵吃人饮血,谁会投奔他们?我就是匠人!”
他从那个破包袱里掏出一根小臂长的,黑乎乎的长管子:
“不信给你们看,这是我炼制的‘火龙枪’,威力绝伦!”
他的手覆盖到长管子后方半凸出来的黑里透红的圆球上,正要转身朝外,那管子一头已经喷出一股灼热的火焰!
火焰金红,长如一条汹涌的火龙,瞬间舔上文吏们乱七八糟的桌椅。
这一下可太突然了,棚子里到处都是易燃的木制品,外面又正是炎热酷夏。
浓烟滚滚而起。
“走火了!!”棚中人尖叫逃窜,也有兵丁冲向小河还有附近的水缸。
那男子手忙脚乱,想要关掉手上“火龙枪”,但是却让火焰更向四面八方喷射。
山羊胡的衣角被火烧到,而后小腿的肌肤被烧,痛的在地上打滚哭嚎。
程禾脚下阵法开启,默念一声:
大暑三侯,大雨行时!
阵法领域正好囊括这个草棚,雨水瓢泼而下。
程禾本人掠至那男子身旁,双手是寒灵力凝聚而成一层冰霜,她夺过那只“火龙枪”,强行冰冻。
她的寒灵力不强,但是全力输出之下,压住了火焰。
那枪管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沉重,但是脆,极冷极热冲击之下,咔嚓,裂了。
火源熄灭,耗尽程禾水灵力的大雨,浇灭了棚中的火焰。
人们这才从灾难中缓过神来,慢慢聚集回已经一片狼藉的棚子。
这里的骚乱也引起了外面注意,四面都有人赶来。
有人直着眼喃喃:“那匠人的玩意儿确实厉害。”
有人被烧伤,无比愤怒,指着呆呆捧着坏掉火枪的男子:
“放火烧营,果然,果然是敌军的细作!快抓起来,五刑俱上!挖出他幕后主使!”
程禾道:“等一下!他”
山羊胡一条腿惨不忍睹,尖叫道:“你个女人还求情,你也是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匠人’,一并抓了!砍了手脚!”
程禾面色冷下。
草棚里乱成一团,外面有人大步走来。
“怎么回事?”来人中有一人开口问道。
山羊胡见到来人,先是震惊,不由自主畏怯,之后又是即将立功的惊喜。他喊道:
“师帅!此地有两个敌军的细作纵火!”
抓到细作可是大功,虽然整个过程里他没有出一点力,但是他先说出口,功劳就算他的!
不是细作也没关系,两个莫名其妙闯营闹事的人,总归是该抓的。
真是福祸相依啊,今日生受了烧伤,却要立下大功了。
但是他嘴角还没完全咧开了,就见那披着铠甲,面容俊美若神人的年轻师帅大步过来,一脚把他踢飞了出去。
“七星,把他抓去军纪营,打五十军杖。“姜寿道。
七星提起山羊胡,扔给后面的蛮奴。
山羊胡怔愣:“啊?为何?”
随即哭嚎:“饶命啊师帅!下官只是在抓细作,饶命啊!”
哭嚎声远了,程禾看向杵在自己跟前,结结实实挡住光的姜寿。
姜寿似乎瘦了,脸颊上的棱角更加分明,眼神因为历经杀伐而冷冽,也沉敛。
雪上跳跃的阳光变成了寒冬里似冻非冻的湖,刀鞘里似出非出的锋。
程禾不知为何吸了口气,轻声道:“好久不见了,姜公子。”
姜寿下巴微抬:“有很久吗?本公子根本没察觉。”
这一句一下子把熟悉的感觉拉了回来,程禾笑了。
姜寿哼了一声,又微微垂眸,定定地看住她。
程禾似乎高了一点,穿的是方便行路的深色衣服,整个人的气场如子夜微凉,但是笑容依旧温暖,依旧醉人。
姜寿想他其实说谎了,自从上次矿山一别,他半年多没有见过程禾。
真的是好久,若非年后战起,他太过忙碌,肯定忍不了这么多天。
程禾说她近些日子会过来,姜寿便让人盯着大营门口,只是那人私自觉得公子等待一个庶民女子之事不好传出去,所以没有跟文吏们透露。
结果那混蛋自己去茅厕半日,若非姜寿回来巡查账目,正好经过此处,程禾要被这帮贱人欺辱。
半年了,身边的人还没筛干净,姜寿咬牙,那自以为是的下属也不必再出现在他眼前了。
姜寿心中的弯弯绕绕程禾并不清楚,她快速交待事情经过:
“方才那个文吏不认识我,不放我进去,然后这个人。”她指指那个男子:“他说自己是匠人,也被驱赶。他展示了自己的‘发明’,结果失控烧了棚子。”
姜寿下令道:“受伤的人去巫医营,没受伤的收拾棚子,清点竹简。”
他带着程禾挪出棚子正中,问道:“是你灭的火吧。”
程禾点头。
她的阵法和灵力普通人看不见,她弄坏“火龙枪”的动作有人看见了,所以很多兵丁并没有听从文吏的命令,攻击她。
有兵丁和文吏听到姜寿的话,大着胆子对程禾这边道:“多谢姑娘,多亏姑娘。”
程禾只是笑笑。
她拽住破衣男子,对姜寿道:“换个地方说话,带上他。”
几人走出棚子,来到一处稍显僻静的帐篷区。
程禾问男子:“敢问阁下姓名?”
男子气愤于程禾毁了他的枪,但又知道程禾救了他,停顿半晌才闷声道:“方圆。”
“好名字,阁下是炼器师?”
“是。”
“你的‘火龙枪’是灵武?普通人能用吗?”
“能用,不过,不如有火灵力的修灵者用起来持久,威力大。”
程禾脑门上冒出问号:“有火灵力的修灵者自己能放火,为什么还要用你的枪?据我观察,这枪喷出的火并不比一个二境火属性修灵者更强。“
方圆怒,但是又低下头。
正因如此这”火龙枪“才卖不出去,被师门那些人嘲笑。
姜寿却惊喜:“普通人能用?怎么用?你能做多少个这种火枪?”
这大人物看上他的火枪了?方圆眼睛亮起,答道:“只要拨动枪后面刻了符文,注入过火灵力的火石就可以用了。只要材料够,时间够,想做多少个就做多少个!贵人,您打算给我多少彩贝?”
姜寿挑眉,程禾问道:“你这火枪一支造价多少?”
方圆毫不在意道:“折算起来,也就是两千彩贝罢了。”
程禾、姜寿:
“那你多久能做一个?”
“一个月啊。”
程禾无语看着兴奋的方圆,心道还是冒昧了,这位炼器师虽然挺有创意,搞出了玄幻版的火焰喷射器,但是这玩意造价太高昂,量产不了啊。
更何况现在的样品也不稳定,方圆刚才不就走火了!
程禾挣扎道:“你还有别的灵武吗?不这么贵的。”
方圆看出这两人又不想要火龙枪了,失望至极。
但是机会难得,他解开背后那个脏兮兮的麻布包袱,翻出一个状似黄铜小手炉的灵器。
程禾眼前微亮,因为那东西很好看,形态圆润饱满,镂空雕花繁复精美。
“这是我做的’容嗅炉‘,能够释放各种各样的气味,气味强烈,经久不散。”
这个功用姜寿问道:“能放出大范围的,有毒的气吗?”
方圆抓抓头:“看你们怎么看待’有毒‘了,我给你们放一下试试吧。”
他抠动小香炉底座上的机关,轻吹一口带着风灵力的气。
一股浓烈的,让人想死的,好像是多年未洗的裹脚布,在屎尿里浸泡了半个月,又喷了整瓶呛鼻劣质香水的臭味,扑向程禾和姜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