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辰推门,屋里的笑语戛然而止。
春时站了起来,挡在程禾身前。
气氛一时僵硬凝滞,程禾反应过来,忙道:“长公女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快坐快坐!”
姒辰居高临下看着她。
几日不见,程禾伤势缓和,气色变好了,作为一个俘虏,她好像没有半点焦虑。
大约是她提供的条件太好了,让这几人以为在享福。
姒辰勾了张凳子坐下,目光从程禾脸上,移到春时和方圆身上,她看向方圆,冷冷问道:“你就是做出炉子还有雷电灵器的蛮修炼器师?”
方圆诧异姒辰的消息灵通,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是啊。”
“你叫方圆。”
“是啊。”
姒辰在铁矿山大营也是有细作的,但是那些细作十分边缘,地位和能量与神牙关的那些人没法比。
但是她知道是程禾发现了方圆,并且让所有人知道了方圆的名号。
她怀着真心的疑惑问程禾:“你为何不占了方圆的功劳?”
程禾:“啊?”
“方圆只是个无名之辈,只有你知道他。神刀也好,那些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灵器也好,你都可以说是自己做的,或者只是含糊两句,不指明具体是谁做的,这样所有的名声、功劳、好处,都是你的。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姒辰盯着程禾。她其实不知道为何要问这些,大概是太过烦闷无聊,而程禾这间小屋里的气氛,让人放松。
程禾打量姒辰。
这位心情明显不好,身周气压很低。
她知道神牙关破了,神牙关早不破晚不破,偏在这位长公女来此后才破,可见姒辰是参与了攻破神牙关之事。
她问这种问题,是因为她的功劳被侵吞了吗? 程禾不大想跟姒辰耍心眼,她直觉这人和女王月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和寒侯也不一样,弯绕虚伪或者做小伏低都不是好的相处方式。
她认真道:“一个人急慌慌占据所有好处,看似得了便宜,实则在透支未来。心胸狭隘又贪婪无度的人,身边留不住朋友。没有朋友,一个人又能做的了多少事?”
姒辰垂眸。
是这样的,程禾和她想的一样。
但是身边这样的人太多了,姒氏的子弟从小便在撕咬和争夺中长大。
她觉得烦躁,指尖在桌上敲了两下:“你就这么确定你阿弟会来救你吗?”
“是您比较确定,您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从来没撤过,不就是想捉他。”程禾撇嘴道。
姒辰默了默:“他若真来,很有可能因为和吾的守卫战斗而死伤,你不会担忧自责吗?你连累了他,是你害了他!”
程禾感到奇怪:“他来之前肯定知道自己会面临战斗,甚至会死伤,他肯定做好准备了啊。”
姒辰觉得让自己烦躁的大约就是这点。
为什么程禾很坦然?就好像她阿弟来救她,为她奔波战斗,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心思?
姒辰有很多兄弟姐妹,他们互相比较,互相践踏,即便有两人相互帮助,这其中必然也饱含利益的交换。
一个人怎么能坦然享受另一个人的付出?
即便是阿父!她想要阿父的一点点关注,就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
或许阿母不同,宫里的阿嬷曾告诉她,阿母没有疯之前,每天都去看她,渴望抱抱她。
她早就不记得阿母的模样了。
姒辰怔怔一刻,到底把自己神思拉回来,淡淡道:“神牙关已破,你的山头在翠微山中,你和你阿弟不降,姒氏的大军随时能把你们的山头踏平。你们若降,不仅山头得以保全,吾甚至可以承诺给你们一块封地!”
程禾一怔:“封地?不是只有神裔才能被封爵赐地吗?”
“是只有神裔可以,但是有的人可能生有神血,但是却流落在外。只要她激发血脉,就是神裔了。”姒辰幽幽看着她。
程禾在桌下的手猛然握住。
姒辰是知道了蓁蓁的身世吗?还是说,她自己的身世有什么蹊跷?
程禾没有这具身体从前的记忆,但是沦为晙国下等战俘,说明只是普通庶民才对。
她穿来一年多,可从没感到自己身上有任何特殊血脉的迹象。
她也去过神庙,面对常仪大神的神像时,从没有什么被感召的感觉。
所以,姒辰真的辗转查到蓁蓁身世了?
程禾在这一瞬间甚至认真考虑了一下姒辰的提议。
老妈是姒氏神裔,假如姒氏真胜了,分给老妈一块封地
她立刻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不不不,千万别做白日梦!
女王画饼,好歹对着神灵的画像起誓了,但是姒辰可是空口白牙。
再说她已经在女王阵营中已经建立起了人脉网,现在叛逃,一切推倒重来,风险不亚于裸辞下海。
程禾抬眸微笑:“我有山头,长公女您也有山头,咱们都努力保住自己的山头不毁吧。”
姒辰微微挑眉。
程禾这是在说,她姒辰在姒氏内部的处境也不稳当,空头许诺,根本不可信吗?
聪明,但是嚣张。
姒辰不大喜欢程禾那副,即便成了俘虏,仍然自信自己还有光明未来的样子。
她站起身来:“之后你们每日只有一顿饭,没有任何荤腥,也没有药。”
方圆高高的“啊”了一声,如丧考妣。
姒辰看向他:“你若肯降,吾一样欢迎,山头田地彩贝,你要什么,吾都能给你,绝对比女王给的更多。还有你。”她转向春时:“吾给千翠宗的承诺是一样的。”
房门打开,姒辰走下石阶,眼角余光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从对面树下一闪而过。
程禾同时发现那东西,立刻往前挤出屋门。
“长公女,屋里实在太闷,能不能给点冰,或者让我们在门口透一刻钟的气?”她哀求。
姒辰看她蹙着眉毛,大眼睛水光闪闪的样子,欣赏了片刻,摇头道:“不能。”
门“砰”一声被守卫关上。
院中早已没有了任何影子,也没有任何气息。
屋顶上两片灰瓦被扒开,一个轻盈若微风的小小身影,顺着那两片瓦钻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