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向陈珊珊,大声吼道:“陈珊珊,你耍够性子没有。”
这声吼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了,当然也包括陈珊珊。万幸她只是被唬住,情绪并未变激动。
“成果你在干什么?”
情绪激动的是另一人。
孙毅杰放开周昌明,冲到我身边来。
“不会说话就不要在这里帮倒忙。就算只有几句话,也足够害死人,别忘了陈晓云是怎么死的。”
陈晓云,左千子前女友,外语系同届学生,大二那年,在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中选择在宿舍跳楼自杀。
我想不止在场的人记得她,全校师生也记得她。不过,陈晓云的情况和陈珊珊的情况不同。像我这种悲观性格的人,想死是常态,所以很明白两者的差异在哪。
对于陈珊珊,我坚信现在采取的方式更为正确,更为彻底。
于是我推开孙毅杰:
“只因别人的几句好言相劝就打消想死的念头,只因别人的几句恶言相向就下定要死的决心,生命难道是这么儿戏的东西?”
这些话是对陈珊珊说的,下面这些话是对孙毅杰说的。
“不能为自己生命负责的人,你救来有何用。就算让你今天救下她,下一次呢?你能救她多少次。你能救她一辈子吗?”
“我就是要救她一辈子,你管得着吗。你内心是有多阴暗才会讲出这种话。”
孙毅杰这么说。
他的反应正是我想要的。
“我怎么了。是,漂亮话都让你们说尽了,但有用吗?动动嘴皮子谁不会。你能分担陈珊珊的痛苦吗?你能解决她真正的需求吗?你只是基于对她的喜欢一番慷慨激昂罢了。人只能自己救自己,有些难关注定要自己去面对。既然陈珊珊还不选择跳下去,说明她还能挺得住,现在只不过是在耍性子。”
“妄言妄语。你是陈珊珊吗,你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先把人救下来,之后的事情之后考虑,这才是积极的做法。现在不是你散播消极情绪的时候。啧!我算是发现了,每当这种时候你最爱出来发表一些奇怪的言论。”
“妄言妄语?好,我们直接问陈珊珊如何。”
我将孙毅杰的肩膀扭过去,和他一起面向陈珊珊。
“陈珊珊,你想跳下去吗?想吗?不想的吧。我猜呀,你过去肯定一直生活在温室里,以至于承受能力低下,无法适应环境的突然改变,无法接受现实带来的巨大落差,于是一时糊涂坐在这上面。”
我上前几步,继续说:
“所以现在是怎样,为什么还不下来。觉得能以这种方式博取到大家的同情和关注?你平常是有多缺爱才会想着闹这么一出。”
啪!
干脆的一声。
这次是陈珊珊的手掌与我的脸颊碰撞发出的声响。
在我说话的时候,陈珊珊跳下来用力扇了我一巴掌。似乎是说到她的痛处了。
但陈珊珊扇完我之后,却是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完全搞不懂。
不过没关系,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扇与被扇的对象搞反了。
这时候只要周围的人不缺心眼,不要看热闹忘记重点,抓紧时间控制住陈珊珊,一切就都结束了。
幸好周围人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窝蜂地从我身边经过,像抱树一样抱住陈珊珊。
我如释重负,如同完成使命一般捂着脸转身离开。
下楼梯的时候,渔子霏跟了过来。
“要彻底拯救一个人,唯有将其打碎重塑。你是在用激将法,对吗?”
她说。
感觉像是在等待我回答“是”。
“不,我不是在用激将法,我说的话全是心里话。”
陈珊珊冒犯了我对死亡的理解,冒犯了我对生命的理解,以此,我说出前面那些话。后面说她“缺爱”则是我对她的恶意忖度。但同样是真心话。
而这个“恶意忖度”要从吴国富在操场向陈珊珊表白那时说起。
当时,我在操场上跑步锻炼,刚好碰见吴国富当众向陈珊珊表白。陈珊珊当时犹豫不决的样子简直和她坐在护栏上的样子一模一样。最终陈珊珊是在周围人的撺掇之下答应吴国富的求爱。
一时接受是因为他人的鼓动,但选择将感情维持下去则是陈珊珊的选择。
出了温室的花朵亟需爱意的灌溉——是我对陈珊珊之所以维系感情的解释。久而久之,我在心里给陈珊珊烙下“缺爱”的符号。之后的很多时候,我总能看到许多印证我想法的场面。
抛开这些,反观自己,问我为何要如此忖度陈珊珊,我会回答:因为嫉妒。嫉妒她的家庭条件好,嫉妒她的修养,嫉妒她的为人刚正不阿。
“……自-杀的人是不是很可耻?”渔子霏又问。
她将我的思绪拉回来,我想了一下回道:
“如果是想通过这种以死相逼的方式来获取一些非分的回报,便是可耻。”
听到我的回答,渔子霏泄气一般垂下眼睛,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继续说:“有句电影台词是这样说的:‘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听起来很励志对吧。但仔细想就会发现,巧克力无论是甜与苦它都是巧克力,而真实的生活能甜苦参半那都是运气使然。更多时候,我们要吃的不是巧克力,而是发霉的,生蛆的,甚至都已经称不上是食物的东西。经历这样的生活,看不到苦难人生的尽头,选择离开一点都不可耻。这时杀死的不是自身而是缠绕在身上的痛苦。”
“如果有一天是我要想不开呢?”
“…………”
渔子霏想不开?
这么自律,这么坚韧的渔子霏会想不开?
不敢想象。
“真有这么一日……”
如果渔子霏或杜莱优其中一人真有一日想不开,我会将“想死的人拦不住,不想死的人不用拦”这句话吞进肚子里,然后——
我捉住渔子霏的手。
“我会紧紧地捉住你的手,将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然后将你搂入怀里,用双臂限制你的躯体活动,用嘴唇封堵你的嘴巴。直到你打消轻生的念头。”
“如果你那时能这样做多好。”
“嗯?”
“没什么。就是感觉你的猥琐想法侵入了我的大脑,让我思潮起伏。”
渔子霏停顿一下,又说:
“如果是杜莱优要想不开呢。”
“杜莱优……”
话说回来……没有看到杜莱优上天台。有些事情杜莱优会特别上心,有些事情即使在别人眼里很要急,杜莱优也爱搭不理。她的喜好真是很特别。
“同样的做法。”我回答说,“不过……事后我大概会满身巴掌印吧。”
“你觉得我不会打你是吧。”
渔子霏说着一拳打过来。
“小心点,我可比杜莱优凶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