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门看家本事,一一失手,由不得他不急。
他的手甚至开始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
我仿佛能透过他身上华丽的衣服,看到他瘦弱身躯里,那颗极速跳动的心脏。
他放下手里一切东西,掏出手帕,擦拭起额头上的汗。
缓了好几分钟,他才重新拿起铜锁。
而后,他命人抬来一杆造型独特的秤。
这杆秤,并非为了称重,而是测试物件的平衡性。
只要将物件放入正中央,一旦秤稳定后,出现明显的偏移,就说明这把锁的浇铸工艺不行!
这是一把麒麟铜锁。
本身就是巧件,并非一板一眼规规整整。
按理来说,用这法子,有点过分。
就好比铜锁两端,一头是麒麟头,一头是麒麟尾,大小不一,压根不匀称,如何能保证就一样重?
其实不然。
就因为这是一把麒麟铜锁。
就因为这是一把异型锁。
和其他实用向的锁不同。
异型锁,本来就是艺术性大于实用性。
可以当一件摆件,一件把玩品,一件观赏品,就是不能单纯将其看做是一把锁。
也因此,注定了他的工艺,必须顶尖!
平衡性绝不能差!
好比同为紫砂壶,一些壶倒水时水花四溅,可最顶尖的那部分,必须保证即便壶口离了水面几尺高,水流也必须平稳,水面也不能溅起水花。
这法子,和悬丝法差不多。
悬丝法,是用丝线将物件拴住,让其在空中,还能维持物件不会歪斜,和摆在平面上无异,以此鉴别真假。
而这水平法,因为用上了工具,结果更加精细准确。
拿出这法子,说明对方已经黔驴技穷。
因而,他每一步都做的极为缓慢。
哪怕是将麒麟铜锁放入平衡秤里,调整位置,就耗费了足足十多分钟!
本来擦掉的汗水,又再次冒出。
但我没催。
任由他施为。
终于,他自认为调整到最佳最精确的位置。
而后,他松了手。
整个人几乎趴到了桌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平衡仪。
万众瞩目下,平衡秤开始上下摇摆。
所有人都开始屏气凝神。
整座履霜居,静谧一片,落针可闻。
似乎呼吸重一些,都会影响到平衡秤的精确性。
哪怕是大海和贝贝,也不能免俗。
唯独我一个人心平气和,镇定万分。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在场的人,唯有我不担心。
不得不说,这老头很厉害。
连这种少见的法子也掏出来了。
可惜。
他碰上了我。
或者说,他碰上了巧手班。
机关巧锁一道的祖师爷!
论造价制赝,巧手班什么都不是。
可只论机关巧锁一项,他的技艺,绝对能将一件物品,造的真假难辨!
咔哒!
一声脆响,让我回神。
只见那平衡秤的一端,高高翘起,另一端死死下压。
履霜居中静谧数秒。
刹那间,无数声音爆开。
履霜居的人在欢呼,门外看热闹的人也在欢呼。
他们都在庆祝这场胜利。
就连蒋老,也面露微笑,如释重负。
他自得的看着我,说道:“朋友,看来是我赢了。”
一瞬间,大海和贝贝脸色煞白。
履霜居的一群棍郎,更是满脸冷笑的围了上来。
似乎在防止我狗急跳墙。
我却依旧镇定。
“你赢了?不见得吧?”
蒋老冷哼一声,指着平衡秤道:“结果已出,怎么,还需要我解释?”
履霜居的店员各个面露不屑。
就连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也开始对我指指点点,似乎觉得我输不起。
我双手抱胸,安然靠在椅背上,挑了挑眉。
“确实,身为异型锁,平衡性必然是工匠锻造、浇铸、打磨等各个工序里,需要注意的重中之重……”
不等我说完,他打断道:“那你还要怎么狡辩?”
我笑了笑:“你忘了一件事。”
我指了指桌上他面前的位置。
顺着我的指向,蒋老低头。
下一秒,他脸一白。
其他人也瞪大眼睛,纷纷闭嘴。
确实。
他们高兴太早了。
反而把某件东西忘了。
麒麟铜锁的钥匙没插上去!
我说道:“一把锁,缺了钥匙怎么行呢?”
蒋老神情呆滞,直愣愣的看着桌上的钥匙。
要是通体由红铜所铸,尾端并非环扣,而是一个铜铃状的精巧设计。
当钥匙插入铜锁,仿佛麒麟胸前戴上了铜铃。
这一步,不要太过轻松。
哪怕三岁小孩,都能轻易做到。
可蒋老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钥匙插进锁孔。
他的手在哆嗦。
明明以为赢了,却发现此前一切化作泡影。
大起大落,犹如过山车一样,他已经开始无法控制自己。
可最终,他还是将钥匙插入铜锁中。
当他松手的瞬间,平衡秤的两端开始上下摇摆。
一如在场众人的心。
大概一分钟后,平衡秤终于稳定。
水平仪维持在基准线上。
这说明麒麟铜锁在这方面的工艺上没问题。
结果已出。
一瞬间,蒋老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声音仿佛骤然苍老了十岁。
“我……瞧不出来……”
此话一出,代表他认输了。
气氛先是寂静了数秒。
紧接着,无数惊呼声炸响。
众目睽睽下,蒋老似乎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
他无法接受现实,垮掉了。
店里的一众伙计发出惊呼,连忙搀扶住他。
姚掌柜更是急得眼眶通红。
他大喊道:“快,快送蒋老去医院!”
这老头已经七老八十。
情绪遭受这么大的打击。
若是一个不慎,没准就会中风,乃至再也醒不过来。
不过,这不关我们的事。
在一群人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时,我们三人反而是最冷静的几个。
毕竟,我们和这老头又不熟。
较真起来,我们甚至还是对手。
我没管店里的混乱一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起身,朝外走去。
同时,我说道:“摘招牌,卷画像,关门闭店!”
这话不是对履霜居说的,而是对大海和贝贝说的。
既然赢了,押注的条件,自然要做到。
该拿走的东西,我不会放过。
真要是轻飘飘揭过,我不是大度,不是仁慈,而是蠢!
对方会因此而感激我吗?
不可能!
他们依旧会仇视我。
正如这一局如果我输了,对方也不会放过我们。
赌斗赌斗。
终究占了个“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