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朱小宝独自泡在浴桶里，连日来的疲惫在热水的浸润下，渐渐消散。
此时，他终于理解了老爷子为什么那么喜欢泡澡，确实让人感到无比舒坦。
泡完澡，朱小宝起身擦干湿漉漉的身体，穿上外套，朝着书房走去。
春寒料峭，朱小宝裹紧了衣领。
而推开书房的门后，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让他浑身舒畅。
“卧槽！”
朱小宝被吓得差点摔倒。
眼前，马老头居然正端坐在书桌前，在烛光下批阅着奏疏。
这些蓝皮卷，朱小宝认得，是锦衣卫呈上来。
朱元璋头都没抬。
“怎么？被吓到了？”
“你小子连杀人都不怕，还怕咱这个老头子？”
朱小宝摇摇头，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口喝完后，又给老爷子端了壶浓茶。
“主要是您突然出现在这儿，跟个鬼似的，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朱元璋嗤笑一声。
“就你嘴贫！”
朱小宝笑道。
“不是，老爷子，您怎么这个点儿突然过来了？”
朱元璋道。
“你刚出狱，咱能不来看看？”
“话说，应天大街上那么多百姓敬重你，你感觉怎么样？”
朱小宝愣了一下，看到老爷子眼中带着几分羡慕和嫉妒，笑着答道。
“感觉甚好！”
“呵！”
朱元璋没好气地说道。
“咱为百姓兢兢业业的做了那么多实事，那群人也没这么大反应。”
朱小宝想了想，说道。
“要不我去民间给您宣传宣传，让咱爷孙俩都风光风光？”
朱元璋白了他一眼。
“得了吧！”
“勉强来的感恩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咱也不在乎百姓是否感恩咱。”
顿了一下，朱元璋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百姓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你对他们好不好，他们都清楚。”
“治理百姓就得真心为他们着想，不能有什么功利心思，要是想着愚弄百姓，早晚会自食恶果。”
朱小宝点头表示认同。
“老爷子说得太对了，贞观政要里说‘夫治国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朱元璋对《贞观政要》颇为熟悉，他看了朱小宝一眼，说道。
“所以应天城有些官员，就是在损害百姓的利益来满足自己。”
说着，老爷子示意朱小宝坐下，指着桌上的蓝皮奏疏道。
“这些，就是你要的名单。”
朱小宝满心疑惑，逐份翻开那些奏疏，仔细查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忍不住出声道：
“三名知县、四名佐贰官、六名县衙诸科主事，还有九名捕快？”
这些人犯下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他们相互勾结，一同包庇文豫章，在官场中形成了一股恶势力，上上下下都被这种不良风气影响，所作所为实在是罪大恶极！
“依你看，该怎么处置这些人呢？”
朱元璋神色冷峻，眼神淡漠地看着朱小宝。
朱小宝眼中满是怒火，大声说道：
“杀！必须杀！不杀不足以整顿法纪，树立典范！”
朱元璋微微点头，语气干脆。
“批红！”
朱小宝毫不犹豫的提笔，在奏疏末尾画上了一道醒目的红叉。
随后，又用红圈将其圈起。
那鲜红的朱砂印记，看上去触目惊心，而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更是残酷。
因为这一笔，就意味着这些人很快就会面临抄家砍头的命运！
朱元璋接着说道。
“还有一些京官也牵涉其中，锦衣卫正在重点查办。”
朱小宝听着老爷子冰冷的话语，心里有些想法，却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见状，朱元璋说道。
朱小宝挠了挠头，直直地看着朱元璋。
“这样不太好吧。”
“嗯？”
朱元璋有些不解。
“哪里不好？”
朱小宝解释道。
“这些人的生死大事，不能完全交给锦衣卫来决定。”
“这都是关乎国家的重要事务，若仅是让皇帝的私人杀戮机构去处理，时间长了，锦衣卫就会完全按照皇帝的喜好行事。”
“或许刚开始他们还能做到公正，但时间久了，难免会出现偏差，甚至变得残暴不仁。”
要知道，锦衣卫自从从拱卫司改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成了皇帝的私人爪牙，手段十分狠辣。
这个时代和后世不同，后世很多事情都有明确的法律作为依据。
可在当下，一旦锦衣卫办案不受法律约束，他们肯定会揣摩皇帝的心思来行事。
洪武老爷子或许有足够的魄力，去杀掉那些他认为该杀的人，并且做出正确的判断。
但后世的皇帝呢？
很多事情都需要先立下规矩，毕竟祖宗家法至关重要。
要是一个不小心，后世子孙可就要遭殃了。
在这个无比尊崇孝道和祖宗的时代，祖宗家法的地位至高无上。
朱元璋听了，会心一笑。
“你能想到这点，很不错。”
“其实，这案子御史台也参与进来了。”
“咱皇帝考虑事情，自是周全的。”
朱小宝有些惊讶，呆呆地看着朱元璋，发自内心地说道。
“洪武老爷子确实厉害啊！”
听到亲孙子的夸赞，朱元璋心里不禁有些得意……
“那可不。”
朱小宝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朱元璋说道。
“老爷子，之前您说交趾的事务全权交给我，也包括对官吏的生杀大权，对吧？”
“情况紧急，我昨天传信到交趾，让他们杀了一个人。”
朱元璋愣了一下，看着朱小宝问道。
“哦？”
“杀的谁？”
他倒不是责怪朱小宝杀人，只是单纯好奇朱小宝为什么突然要处决官员。
朱小宝答道。
“是洪学彬。”
朱元璋思索片刻后，说道。
“他应该是负责编纂元史的吧，这事儿可能会有点麻烦，史馆里有不少他的门生呐！”
顿了一下，朱元璋又笑着问道。
“不过，大孙，你为什么要杀他呢？”
朱小宝说道。
“其实他也不是非杀不可，但交趾那边局势不稳，急需用杀人来树立威严，只能牺牲他了。”
“要是他不死，短期内交趾的工作根本无法正常开展，一旦官吏们都开始反对解大绅，后续的治理工作将会变得更加棘手。”
“简单来说，洪学彬就是为了稳定局势而不得不舍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