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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6章飞鸟尽,良弓藏

    深夜,北平王府。

    一间暖阁内,灯火摇曳。

    屋内无烟煤铜盆里的火苗蹿得正旺,将满室烘得如盛夏般燥热。

    朱棣端着茶盏,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死死锁在纪纲身上。

    “这么说,你抓到的李辟地是锦衣卫的人,他还在暗中探查我在北平的军事部署?”

    纪纲忙不迭点头。

    “是!千真万确!”

    朱棣的目光陡然冷了几分,像刀子似的刮过他的脸。

    “我记得跟你说过,不许越级禀报,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纪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能感觉到头顶那股子慑人的威压,却依旧硬着头皮。

    “回禀殿下,若是换了旁的事,下官自然会先向秦指挥禀报。”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添了几分刻意的急切。

    “可这李辟地,先前秦指挥已经查过一次,那么多显眼的破绽,他偏偏视而不见,下官实在不敢再耽搁王爷的大事,才斗胆深夜求见啊!”

    话音落,暖阁里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噼啪声,铜盆里的火星偶尔爆溅,映得朱棣脸上的阴影忽明忽暗。

    过了好一阵子,朱棣才缓缓开口。

    “这认罪书上写得这般详细,是那犯人自己吐的实言,还是你们动了私刑,屈打成招的?”

    他目光陡然一厉。

    “我最恨的,就是被人当傻子糊弄。”

    纪纲心里咯噔一下,后颈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顺着衣领往下淌。

    可事已至此,他哪还有退缩的余地?

    “回殿下,是那李辟地自己扛不住拷打,亲口招认的,绝无半分虚言!”

    朱棣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哦?是吗?”

    纪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燕王的心思深沉得很,绝非轻易能蒙骗过去的。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再一次重声道。

    “是!”

    砰的一声,朱棣猛地将茶盏顿在案上。

    他霍然起身,带起一阵风。

    “那正好,带我去瞧瞧!”

    纪纲迟疑了一下,赶紧应道。

    “王爷请!”

    夜色里,朱棣孤身跟着纪纲往胡同深处走去,没带一个随从,也丝毫不怕纪纲耍花样。

    纪纲这会儿走路跟踩棉花似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几次都想干脆对朱棣下手。

    可想着身后那虎背熊腰的汉子,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愣是没敢生出半点反心。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一处屋子。

    朱棣抬手推开门,昏黄的油灯下,李辟地被死死绑在柱子上,浑身血肉模糊,早已不成人形。

    他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抖了抖手里的认罪书,声音平静无波。

    “这是你认的?”

    李辟地惨笑道。

    “是是是,我认了,认了!实在扛不住了,就当我反叛了吧!”

    朱棣看着他浑身是血、皮开肉绽的样子,点点头。

    “那你查到什么了?北平的军事部署都摸清了?消息送出去了没?你的接头人又是谁?”

    李辟地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没……没接头人……刚查了点皮毛,正准备走,就被抓了……”

    朱棣盯着他看了片刻,没再追问,转身走了。

    纪纲却愣在了原地,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对劲啊!

    这供状明明是汪四屈打成招编的,李辟地怎么会顺着说呢?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有张无形的网正在朝自己收紧,可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只能赶紧跟上朱棣回燕王府。

    朱棣盯着纪纲看了半天,突然问道。

    “你和秦松比,谁更能打?”

    纪纲毫不谦虚。

    “下官不敢吹牛,收拾秦指挥还是绰绰有余的。”

    朱棣嗤笑一声。

    “你倒是挺有自信。”

    “行了,我给你权力,你好好查,看秦指挥到底跟这人有啥牵连。”

    纪纲激动得浑身发抖,忙不迭磕头。

    “是,卑职定不辱使命!”

    他躬身抱拳后,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纪纲一走,姚广孝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脸不解地问道。

    “殿下,这事儿还没查清,怎么就这么草率做决定了?”

    朱棣若有所思。

    “隐鳞密卫不该有自己的心思,秦松是跟着我从军营里出来的,军中人脉太多。”

    “我不想要这种人,反倒是纪纲,真到了需要他动手杀人的时候,他绝不会手软。”

    “最关键的是他听话,还渴望权力,不用他用谁?”

    在朱棣看来,李辟地的事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他就是想把隐鳞密卫牢牢攥在手里,而隐鳞密卫的头儿,绝不能是那种人脉盘根错节的人。

    就像老爷子当年的锦衣卫,要是蒋瓛在军中根基太深,还能毫不犹豫地对李善长他们下手吗?

    姚广孝恍然大悟。

    “殿下这是想……飞鸟尽,良弓藏?”

    隐鳞密卫是秦松一手建起来的,如今成了气候,也是该换个人掌控了。

    朱棣接着道。

    “我一直没机会动秦松,如今纪纲送来了借口,真假又有什么关系?何况眼下人证物证都齐了。”

    姚广孝点头道。

    “贫僧明白了。”

    ……

    深夜。

    纪纲带着一群人踹开了秦府大门,把睡梦中的秦松揪了起来。

    “纪纲!你疯了不成?”

    秦松又惊又怒,睡眼惺忪的眼睛瞬间瞪圆,看着隐鳞密卫们手里的钢刀,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纪纲笑眯眯地看着他。

    “秦大人,有个案子,需要您配合着查一查。”

    “你个狗东西!你还想动老子?!来人!”

    秦松指着纪纲怒斥。

    纪纲却不急不躁,慢悠悠从怀里掏出块腰牌,铜鎏金的牌子在廊灯下泛着冷光。

    “下官是奉燕王殿下的命令行事,怎么,秦指挥这是想抗命?”

    看清那腰牌上的燕王印记,秦松浑身一震,刚涌到喉咙口的怒火瞬间僵住。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不过一夜功夫,纪纲这狗东西到底背着自己干了什么?!

    “殿下!”

    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

    “本官要见殿下!这事定有蹊跷!”

    纪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不必了,殿下说了,先审清楚再说。”

    秦松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怒吼道。

    “纪纲!你给老子说清楚!凭什么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