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道。
“咱先避避,你们去接旨,估计是圣旨到了。”
没多久,吏部主事便捧着圣旨,身后跟着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的属官,一同前来给常升宣旨。
待圣旨宣读完毕,常升恭恭敬敬地接了旨,又将吏部主事等人送出门外,礼数周全,一丝不苟。
刚转身回府,蓝玉便从侧房大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
“事不宜迟,你今晚就动身。”
“这么急?”
常升一愣,有些意外。
蓝玉眉头紧锁,语气里透着不容耽搁的焦灼。
“再晚一步,陕西都司的位置怕是要被人钻了空子!你赶紧收拾行装,这就启程!”
常升见他神色凝重,不再多问,干脆应道。
“好!”
陕西这边,阴雨绵绵。
纪纲带着张霞等人,特意来了趟陕西,锦衣卫在秦王府的人手也撤了。
如今朱能全权掌控着陕西秦王府。
纪纲这会儿正在中厅跟朱能传达朱棣的命令。
朱能思索片刻,问道。
“殿下让我插手陕西都司,可有说用啥理由?”
纪纲笑道。
“朱大人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在陕西边境集结了,这会儿都装成了强盗,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陕西都司,到时候大人就能顺理成章地拿到陕西都司的指挥权。”
“请您借着这次剿匪,赶紧在陕西都司安插咱们的人。”
朱能眯眼道。
“好,你去忙吧,我等你消息。”
纪纲点头。
“是。”
朱棣向来对陕西都司的权力极为看重,此次行动更是雷厉风行。
他暗中调拨一千多兵力,让他们伪装成寻常百姓,悉数交由纪纲调遣。
这般布置的目的,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陕西都司的控制权。
如今陕西都指挥使已被抓捕,老爷子更是快刀斩乱麻,直接下令将其处死,那用意昭然若揭。
只是朱棣心里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陕西都司会突然成了朱樉的替罪羊?
这里面定然藏着他没看透的阴谋。
但不管如何,先机不能失。
是以在陕西都指挥使被斩的消息传来后,朱棣立刻着手准备夺取陕西都司的控制权。
可朱能本无理由介入都司事务,于是他搬出《皇明祖训》中“都司缺主官时,藩王可暂掌兵权”的条文,想让朱能名正言顺地介入其中。
纪纲在陕西秦王府没待多久,便披了斗笠蓑衣,跨上快马,火速赶到了陕西边境。
他一声令下,那一千多北平军兵立刻褪去百姓伪装,化作凶悍马匪,冲入村落之中,烧杀抢掠,瞬间将宁静的乡野变成人间炼狱。
张霞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惨状,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忍。
纪纲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火光四起的村庄,脸上却挂着得意的笑,转头对张霞道。
“张兄弟瞧见了?要成大事,总得有些牺牲。”
“等这地界乱起来,燕王殿下的人才能名正言顺地进来平乱,到时候陕西都司的权柄,自然就落到咱们手里了。”
“政治斗争嘛,可没啥仁慈可讲,上头的角力博弈,本就不是咱们这些人能置喙的,只能照着吩咐行事罢了。”
张霞望着村子里冲天的火光与凄厉的哭喊,斗笠边缘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下颌线条微微抽动,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可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啊!”
纪纲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语气轻飘飘的。
“在皇权跟前,谁又敢说自己是全然无辜的?我为啥一门心思往上钻?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自己说了算。”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沉了下去,带着几分自嘲。
“可就算爬得再高,命运也未必由得了自己,真到了要紧关头,燕王殿下照样能把你我当成弃子,说牺牲就牺牲。”
纪纲猛地转头盯着张霞,语气里添了几分狠厉的教训。
“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别婆婆妈妈的!”
他话锋一转。
“你还没杀过人吧?去,亲手杀几个练练胆!”
张霞浑身一僵,愣在原地,斗笠下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纪纲眯起眼,厉声道。
“有问题?”
张霞死死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
“可他们都是大明的子民,我……下不去手。”
“呸!没用的东西!”
纪纲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调转马头。
“跟我来!”
话音刚落,他已夹紧马腹。
黑马长嘶一声,在倾盆雨幕中疾驰而去,马蹄溅起的泥水混着血水,在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张霞的良心备受煎熬。
她死死盯着纪纲,用力抽了抽马,往前追去。
一个眼里满是纯真的小丫头,抬头望着马上的人。
纪纲冷声喝道。
“杀了他!”
张霞迟迟没动手。
纪纲举起钢刀!
噗嗤一声!
那个眼里满是恳求、天真望着张霞的小丫头,永远倒在了血泊里。
张霞的心剧烈地颤抖着。
皇权、权力、斗争!
上位者或许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一个念头,可落到下面执行的人手里,那一句话背后藏着的残酷,却能被实实在在地攥在掌心、刻进骨髓。
那些被火焰吞噬的茅屋,被刀锋划破的哭喊,都是这轻飘飘决定酿成的悲剧,惨烈得让人不敢直视。
军事是政治的延伸,战争是权力的棋局,而杀戮,不过是棋盘上被随手扫落的棋子……
这一切,终究是为政治服务的。
这世道,向来如此。
张霞站在雨里,浑身冰冷,亲眼看着这场由权力博弈催生的屠杀。
斗笠下的眼神渐渐蒙上一层迷茫,心底却像被重锤反复砸击。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政治斗争,比传说中更血腥,比想象中更狰狞!
当年她在白莲教经历的那些厮杀,跟眼前这场自上而下的碾压比起来,简直像孩童过家家般可笑。
在这里,没人会念及半分慈悲,尤其是那些端坐朝堂的政治家,他们的算盘里,从来只有胜负,没有人命。
……
陕西都司衙门里,气氛正随着一封封加急情报变得愈发凝重。
那些盖着布政司与按察司印信的文书,如同雪片般不断送进来,字里行间满是焦灼。
两司一致要求陕西都司即刻派兵,前往边境镇压匪寇。
可眼下的都司群龙无首,都指挥使刚被押赴应天问罪,余下官员谁也没有调兵的权限,只能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书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