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得意地道。
“全是宝贝!”
“你还记得周德兴私下弄的那枚金印不?那东西也就摆着当个样子,这儿的物件,全是从北平皇宫挪来的,件件都是稀罕宝贝。”
“你看这副元廷的黄金甲,是打东晋传下来的,轻得跟羽毛似的,刀枪压根扎不透,天底下就这么两套。”
朱元璋像护着心头肉似的指着跟前的两套铠甲,又道。
“当年仗打赢了,咱也没机会再穿这玩意儿了,今儿个咱就把这两套送给你和燕王。”
老爷子继续笑道。
“你别觉得我偏疼老四,他在北平确实不易。”
“鞑靼的孛斤帖木儿不仅是员悍将,战略技能也极为优异,若换人去北方,未必能防得住。”
“有老四在北平,北方防线才能安稳,咱在关内才能安心。”
“相比瓦剌、鞑靼如今还弱些,西线有老三守着,倒也稳妥。”
“老三和老四都是北疆名将,只是这黄金甲只剩下一套,就只能偷偷给老四了。”
“这事儿你可别往外说,咱也会吩咐老四守口如瓶的。”
见老爷子脸上那抹藏不住的笑意,朱小宝心头没来由地一沉。
果然!
甭管先前把朱棣骂得多狠,老爷子心里头终究还是偏着这个四儿子。
他指尖摩挲着那副流光溢彩的黄金甲,慢悠悠开口。
“今年老四在北疆,硬生生把孛斤帖木儿挡回去好几回,咱那孙儿朱高煦还在战场上受了伤,这些事老四竟半个字没跟咱提,若不是蒋瓛偶然说起,咱至今还蒙在鼓里。”
话音顿了顿,他抬眼看向朱小宝,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在北疆替咱守着国门,多不容易,咱啊,是该对他好些,你说呢?”
这话听着像在征询意见,可那眼神里的笃定,分明早已拿定了主意。
朱小宝略一沉吟,轻声道。
“皇爷爷,只是这么一来,其他藩王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心里头不自在?”
朱元璋闻言笑出声,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你也不说,咱不说,老四不说,谁会嚼这个舌根?”
他拍了拍那副黄金甲,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这物件儿就是个念想,让老四在北疆能更尽心地守着咱朱家的江山。”
“行了,就这么定了。”
朱小宝喉头动了动,终究只是无声叹口气,应了声。
“好。”
朱元璋却像是还嫌不够,又絮絮叨叨道。
“老四当年追着北元残部打时,哪回不是冲在最前头?论拼命,谁也比不上他。”
“他这些年在北平,把那地界儿治理得井井有条,比其他任何藩王都用心。”
“咱给他这点东西,连他对大明的功劳万分之一都抵不上,你心里可别犯嘀咕。”
朱小宝只能扯出个无奈的笑。
“皇爷爷多虑了,孙儿哪敢嘀咕些什么?”
可老爷子越是这般维护,朱小宝心里头越打鼓。
若是哪天皇爷爷真知道了四叔在北平暗地里的那些勾当,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皇爷爷,天不早了,咱回吧。”
朱小宝轻声劝道。
朱元璋点点头,像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童,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对朱小宝说。
“这藏器局里的东西,往后你随时能来瞧,但记住了,里头的物件儿金贵,别轻易赏给旁人。”
“孙儿遵旨。”
朱小宝垂首应道,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雪花簌簌落下来,北平整座城都浸在素净的银辉里。
隐鳞卫的几个小旗官正在院里挥着扫帚清雪,见冯五进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躬身行礼。
冯五只淡淡点了点头,便径直穿过天井往衙署中厅走去。
纪纲正坐在暖炉边翻看着卷宗,抬眼瞥见他进来,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带着几分审视的狐疑。
“你这趟差事,回来得比预定晚了不少。”
冯五垂着眼帘,声音平稳无波。
“回大人,在陕西那边多耽搁了几日。”
“哦?”
纪纲拖长了语调,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着。
“我倒是听说,你在陕西有三天踪迹全无,这三天,你去做什么了?”
冯五心头猛地一缩,面上却依旧平静如常。
“回大人,是在跟一个锦衣卫的行踪。”
见纪纲的目光像淬了冰似的钉在他脸上,冯五连忙抱拳又道。
“卑职无能,将那人跟丢了。”
纪纲眯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墙上朱元璋的画像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咱们安插在应天各衙署的隐鳞密卫都栽了。”
忽然,他眼神像鹰隼般锐利地盯住冯五。
“巧得很,就在你失踪后的几天。”
“你说……这事会不会跟你有关?”
冯五心头一紧,早知道纪纲素来谨慎多疑。
他连忙躬身,语气带着急切的辩解。
“大人!卑职对隐鳞密卫忠心耿耿,万死也不敢有半分背叛之心啊!”
纪纲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忽然朝门外冷冷喊道。
“来人!把冯五给我看住了!”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冯五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惊惶,仿佛全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局面。
纪纲却忽然换上副笑眯眯的模样,走近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亲昵得像是在说家常。
“五郎啊,干咱们这行,一步都错不得,谨慎些总没错。”
他顿了顿,眼底的笑意却未达深处。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人去你肃州老家瞧瞧情况,你在北平安心等着便是。”
冯五猛地梗起脖子,脸上腾起一层怒色。
“大人这是在怀疑卑职?”
纪纲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说不上怀疑。”
“咱们这行的规矩你懂的,要是哪天我莫名其妙失踪几天,你也尽可以这么待我。”
他话锋一转,再次朝门外冷喝。
“去几个人去肃州走一趟,替我给冯家的老人拜个早年。”
纪纲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冰,砸在了冯五的心上。
冯五只觉得心脏“咚咚”狂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一般。
他肃州老家的亲人,早就被锦衣卫悄悄转移了。
纪纲这拨人一去,岂不是正好撞破了底细?!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冯五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