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宝闻言,眉头紧紧蹙起,沉思片刻道。
“还有一种可能,北平那边的兵工厂若能被咱们查实,到时候或许不用兵戎相见,就能和平拿下北平。”
蓝玉却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的忧虑。
“要是真在老爷子咽气前查出了北平的兵工厂,以朱棣那性子,多半会狗急跳墙,提前反了。”
朱小宝有些不解。
“皇爷爷还在,他敢?”
蓝玉笑了笑,带着点过来人的通透。
“你啊,还是没看透一个枭雄的心思,就算他自己有顾虑,可他手下那群人呢?”
“当你把刀明晃晃架到他们脖子上,他们还能坐以待毙吗?”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起来。
“燕王这些年藏得太深了,半点端倪都没露过,他在北平的行事,比所有藩王都周全妥帖。”
“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憋着一股子劲!”
“他……绝对不甘心只做个太平王爷!”
朱小宝默默点头,心里清楚蓝玉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蓝玉又道。
“所以该盘算的,现在就得一一想周全了,还有一种情况,你也得提前掂量掂量。”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朱小宝。
“要是北平的兵工厂真被查实了,这事该不该让老爷子知道?老爷子那边又该怎么应对?”
朱小宝霎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声音干涩地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他心里纠结得像一团乱麻,既盼着能尽早发现北平的兵工厂,了却了这桩隐患;又怕真的查出些什么,引爆一场无法收拾的风波。
这早已不是简单的是非判断,而是亲情与苍生之间的艰难抉择。
若是瞒着老爷子,等他百年之后,朱棣一旦起兵造反,必然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他便是对不起天下百姓。
可若是告诉了老爷子,以他老人家的性情,又怎能承受最疼爱的儿子暗中谋逆的背叛?
那把年纪,怕是经不住这等锥心刺骨的打击。
手心是骨肉亲情,手背是黎民福祉,这道选择题,几乎要将朱小宝逼到绝境。
蓝玉没再多言,只望着朱小宝道。
“你且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吧。”
“嗯。”
朱小宝轻轻应了一声,眉宇间仍凝着几分沉郁。
“对了,各地藩王那边,通知都送到了吗?”
蓝玉点头应道。
“应该都已经送到各藩属地,想来各藩王府此刻都该知晓了。”
“好。”
……
北平城外的一处草地上,四周都布了岗哨。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夕阳下,一名男子猛地勒住缰绳,马前蹄腾空,脑袋高高扬起,那姿态别提多潇洒了。
朱棣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旁边的亲兵。
草地上坐着的几人立刻拍手叫好。
“燕王殿下这骑术,真是越来越神了!”
说话的是北平指挥使张玉。
“爹,太厉害了!”
朱棣的二儿子朱高煦也跟着喊。
姚广孝则坐在草地的桌子旁,给朱棣泡好了茶。
朱棣走过去,干脆利落地一口喝干茶水,笑着说。
“憋了一冬天没出门,今儿这一趟,总算痛快了!”
说完,他眼神发亮地看着在座的人,道。
“今年过年,父皇叫所有在外的藩王都回京,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要干啥。”
“父皇……这是要传位了啊!”
这话他说得咬牙切齿,真到了这时候,心里头还是堵得慌。
大伙儿都没吭声,谁也没法改变眼下这局面。
“呵。”
朱棣干笑两声,道。
“想当年我跟着咱爹起兵,从濠州一路打到阿尔泰山,蒙古人被我追得跟丧家犬似的,那些散兵游勇见了我,一个个跪着磕头,喊我北疆之王。”
“从陕西往北,差不多半边江山都是我打下来的!他朱雄英做了啥?”
“论打仗,他为大明立过啥功?”
“凭什么我只能窝在这么个小地方,要是让我执掌大明江山,难道会比他差?”
朱棣胸腔里翻涌着一股难以遏制的不甘,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低吼着发泄起来。
“父皇当年立大哥为太子,兄弟们没一个不服气的,大哥也确实担得起储君之位,可那个朱雄英……”
“他对大明没立下半点实打实的功劳,就靠在老爷子跟前装模作样地尽孝,凭什么就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他喘了口粗气,眼神里淬着怒火。
“这些年,他变着法儿削减北疆的财力、兵力,不就是怕我势力壮大吗?”
“结果呢?硬生生让蒙古人趁虚而入,偷偷摸摸发展起来了!他这是在误国,是国贼,对国家有罪!”
“我也承认,他当政这些年,确实干成了些事,可我就是不服!凭什么?他见过真正的刀光剑影吗?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战争吗?若不是投了个好胎,生在了嫡长房,他哪一点比得上我?”
朱棣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悲凉,他重重叹了口气。
“父皇怕是没多少日子了,等他老人家真的走了,朱雄英那小子肯定会想法子收拾咱们这些藩王,到时候他可就再没顾忌了。”
他眼神闪烁,带着几分洞悉的冷光。
“其实我心里门儿清,朱雄英这些年有好几次机会,只要他敢往深了查我,我这点底细啥都能给扒出来,可他偏偏不敢,为啥?”
“还不是怕真查出些什么,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所以才一直拿捏着分寸,没敢把事情做绝。”
“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老爷子活着,能压得住他,一旦老爷子不在了,没了这层顾忌,他还能容得下我?迟早得跟我摊牌!”
朱棣目光沉沉地看向张玉,眸底翻涌着不易察觉的焦灼,厉声问道。
“兵工厂那边,进度到底咋样了?”
张玉神色愈发严肃,挺直了脊背干脆回话。
“回殿下,一万支火枪已经赶制完成,随时可用。”
“好!”
朱棣猛地一拍案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随即压低声音叮嘱道。
“北平火器监的事,必须捂得严严实实,半分风声都不能泄出去!”
“这事儿要是露了,就和明目张胆造反没两样,到时候想不打都由不得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