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回家(第1/2页)
战场在身后,他却带着一身血腥。
玄色劲装洇成墨一般的深沉,血液不断汇集,从胸前背后往下……
流淌着染了身下白马满身的红。
可谢倾言不敢停,已经疼到失去知觉的双腿只狠狠夹着马腹。
被利刃穿透的手臂紧紧攥着缰绳。
凭借着惯性让身子稳稳的,一下下落在马鞍上。
一炷香后,他甚至无法勒停马匹,身子一歪,狠狠砸向草地。
“主子!”
吴周飞扑,接住他飞滚了好远才停。
只是这时,谢倾言脸色如纸人般苍白,眼皮无力耷拉着,口中喃喃。
“救……她。”
“主子,你醒醒,坚持一下主子,宋老来了,你坚持一下主子。”
“宋老!!”
吴周声嘶力竭的声音穿透了不远处的马车。
吴商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拎着宋老飞快往前奔。
见到谢倾言时,腿软的跪在了他们身前。
宋老本就凝重的脸色如今更黑了。
翻出药箱里压底儿的朝元丹,先喂了他两颗。
胸前和背后的伤,深已见骨,外翻的皮肉被血泡得厚肿。
一碗碗烈酒,一层层的金疮药……
遇到止不了血的伤只能用烙铁烫。
疼痛使人清醒。
谢倾言被疼醒后便一直睁着眼,直愣愣看着天空。
湛蓝如洗,白云朵朵缠绕……
而他眼里通红,似流下了血泪。
伤口太多,麻沸散甚至不够用。
他嘴角微微一动,舌尖勾着抹血红,“直接来。”
一针一针刺在皮肤上,谢倾言青筋暴起,咬牙咽下闷哼。
直到手腕、大腿上的伤全部包扎结束,他都没出一声。
只是看着擦汗的宋老,嗓音沙哑低沉,问得小心。
“祖母……如何了?”
宋老顿住了,拧着眉,半晌才回,“还能挺一挺……”
失血过多,谢倾言现在浑身发冷,脑子发懵。
但宋老的话实在有些不清晰,他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什么?”
宋老烦躁地一摇头,“我用老参吊着一口气,可能也就两个时辰的事儿了。”
谢倾言眸子狠狠一颤,双手紧紧一攥。
刚止住的血霎时被崩开,洁白的绢布被洇成血红。
“回京。”
他如今这身子若是骑马往回赶,说不清会跟孟老太太谁先走。
可众人看着他这模样,竟然无一人敢劝。
唯一的马车内,宋老一人带着两个濒死的人,作为大夫,实在是耻辱。
所以一路上,拼命给他俩吊着气。
尽管谢倾言上了马车就开始昏迷,口中也被他塞了两块老参。
难的是,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多,本就身中奇毒,高热起来时冷时热。
难熬又伤人。
而他的热度可能烤到了孟老太太。
她突然幽幽睁开眼,昏暗的眸子看向宋老,竟笑着点了个头。
宋老看着她眼底的铅灰,狠狠一闭眼。
……
清早出门的一行人,天色擦黑了才回。
孟昭月裹着一件浅色厚实的披风,一直坐在暖阁门口。
——蝉儿能接受的,最远的地方。
兵荒马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时,她心口狠狠一颤。
随后不顾蝉儿阻拦,往前院狂奔。
跌跌撞撞地跑着,不管不顾。
身上的疼没有心口的酸来得真切,她不知为何拼了命地抢着时间。
只知道她一步也不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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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一定有了消息。
“呼!”
快点,再快点!
孟昭月咽着口水,把嗓子里撵上来的灼热往下压了压。
正欲拐过长廊时,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像是给整个世界暂停了的魔音。
“要通知孟家……准备后事了。”
……
他在说什么?
孟昭月脚步戛然而止,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要给谁准备后事?
哪个孟家?
她们孟家?
无数个问题充斥着大脑,孟昭月一时间呆滞住了。
不对!
不可能!
祖母好好在家呢!
肯定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孟昭月咽了下口水,脚步欲要向前,又有些胆怯。
睫毛疯狂颤抖后吸了吸鼻尖,对,祖母一定还好好的。
“孟娘子?”
蝉儿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回廊,忙追了过来。
可眼前那个会柔柔笑的人似乎灵魂不在,只剩下了躯壳。
她用力挥了挥,将人扶在怀中,拍了拍她只剩骨架的后背。
“孟娘子你喘口气,孟娘子?”
她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些,惊动了偏房里的人。
吴商率先出来,见到她时猛地跪下,深叩了个头。
却不言语。
孟昭月刚喘过气,视线空落落擦过他,再次抬了脚。
推门看过去,榻边站着的一人,榻上躺着一人。
榻上的人身上穿着她眼熟的素色花袄,露出的手腕上是快要露骨的勒痕。
这时,榻边的人微微让了两步,露出榻上之人的全部面容。
她的祖母,面容安详,发丝微微凌乱,但抹额整齐,并无不雅之处。
要说最大的不雅,就是她放在腹部的双手,露出了手腕。
那里血液凝固,不洁,紫黑如泥土。
孟昭月睫毛疯狂颤了颤,迈开的脚步几次跨不过门槛。
身后人压抑的哭声响在她耳边,让她紧攥了下拳。
指甲刺入手心时,脚步终于迈过了门槛。
一步步,走向榻边。
跪了下去。
膝盖着地时,孟昭月将手轻轻放在榻上,离她祖母还有一点距离。
轻轻唤了一声,“祖母?”
无人回应。
“祖母,是我啊。”
孟昭月的声音又轻了轻。
好似她平日里唤祖母用药的轻柔。
“我是月丫头……祖母?”
祖母定是生气了。
气她刚回家不过短短几天就又离开。
气她过年都不知道回家看看她老人家。
孟昭月颤抖着睫毛,视线不知该落在何处似的晃了晃,最终落在她紧闭的双眼上。
许久,她又咽了咽口水,再次轻声。
“您别气了祖母,我回来,以后都不走了,祖母?”
一直得不到回应,孟昭月声音大了些,手也不自觉放在她手臂上摇了摇。
触手冰凉,也不再柔软。
吓得她瞬间抬起了手,呼吸僵住。
“祖,祖母你别吓月丫头,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好不好?祖母?”
滞涩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孟昭月甚至在这小小的偏房中听到了回声。
可榻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眼中潮气终于还是聚在一起,滚落到了嘴边。
满嘴的咸涩,出口的话都含糊着。
“祖母……醒醒啊祖母,我,阿月求您了,您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