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步闲棋。
赚了十几万银子,还顺便添了波势。
接下来的两天,京城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陈木”这个名字。
传说中的北境英雄。
即将入京受赏。
听说肃马城之战前,他还只是个民夫,现在却要一战封将。
听说他外貌俊美,觉得自己相貌不能够威慑敌人,于是打仗都带着铁甲面具。
听说他文武双全,诗棋双绝,一首“满江红”,闻者无不热血沸腾。
就连稷下学宫的国手范夏士,也宣称要与他对弈。
……
这些声势。
一部分来源人们确实对这种英雄感兴趣。
一部分来源有人刻意推动。
还有很大一部分,则是因为北境打了败仗,无论是民间,还是宫里,都需要一个故事,来振奋民心,转移矛盾。
所以。
声势就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三天后的清晨,陈木卸了易容,悄悄摸出城,找到之前安置在城外的马匹和装备。
当他骑着赤屠马、身披红犼甲、面覆铁甲、手持虬龙吟鳞枪,来到城门口时。
眼前的一幕,即使已经有心理准备,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只见城门内外,人山人海,万人空巷。
宽阔的官道两侧,挤满了前来一睹英雄风采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一直从城门口,延伸至视野的尽头。
道路两旁的酒楼茶肆,窗户边、栏杆旁,也全都探出了一颗颗攒动的人头。
“来了!陈英雄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沸腾。
“陈英雄威武!”
“北境的英雄回来了!”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伴随着震天锣鼓,直冲云霄。
无数鲜花、香囊、手帕从楼上抛洒而下,如同一场绚烂的花雨。
城防军的士兵们手拉着手,筑起人墙,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陈将军!小老儿乃京城富商王百万,膝下有一小女,年方二八,貌美如花,愿配与将军为妻,嫁妆万两黄金,良田千亩!”
一个锦衣胖子扯着嗓子高喊。
立刻便有另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挤上前来,嗤笑道:“王员外,将军乃国之栋梁,岂是你这身铜臭可以匹配的?下官乃礼部员外郎,已备下名家字画三幅,聊表敬意!”
“我这有上好的明前龙井,为陈英雄接风!”
“我这有江南的上等绸缎,为陈英雄洗尘!”
官员富商们争相露脸,试图巴结上这个京城新贵。
就在这鼎沸的人潮之中,一队身着蟠龙常服的仪仗队,缓缓分开人群,走上前来。
为首之人,面如冠玉,气质雍容,竟是当朝三皇子,虞子期。
“三皇子殿下!”
众人纷纷行礼,场面为之一静。
连皇子都亲自来迎接。
这排面大啊!
虞子期笑容亲切,径直走到陈木马前,对着马上的陈木,拱手行礼,朗声道:
“吾代南虞百万军民,谢过陈校尉北境浴血之功!今日特来为您接风洗尘!”
他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礼贤下士的风范尽显无遗,引来周围百姓一片赞叹之声。
跟在他身旁的崔景,也满脸堆笑地吹捧道:“陈校尉少年英雄,实乃我朝之幸,万民之福啊!”
虞子期甚至亲身上前,搀扶陈木下马。
陈木看着他们,面具下的眼神,颇有些戏谑。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铁甲面具。
刹那间,风停尘落。
面具之下,是一张俊美得甚至有些过分的脸。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削薄,棱角分明。
带着近乎妖异的魅力,让所有看到这张脸的人,都出现了瞬间的失神。
虞子期和崔景则是齐齐变脸。
两人的瞳孔,在看清陈木面容的刹那,猛地收缩,嘴巴不约而同地张大。
这张脸……
怎么……
好像是……
是那个几天前在稷下学宫,跟在李若薇身边的那个男人!
太像了!
不,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两人脑海中炸响。
他就是陈木?!
这怎么可能!
万众瞩目之下,两人纵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又换上和煦笑容。
“陈校尉一路辛苦了,请。”虞子期为陈木引路。
“殿下客气。”
陈木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变化,不禁有些好笑。
虞子期不愧是皇子,定力不错。
崔景就有些嫩了,虽然没把心情摆在脸上,但眼底的敌意藏都藏不住,本是来帮虞子期打辅助捧人的,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木也不理他,只和虞子期聊天。
虞子期态度不错,他也以礼相待,说了几句“久仰三皇子仁德”的场面话,倒是让虞子期十分受用,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
走进城门。
一名身穿三品文官服饰的中年人快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三皇子,陈校尉,家师范夏士已在曲池设下宴席,特命下官前来引路。”
“有劳。”
陈木点点头,和虞子期打过招呼,随着那官员,在无数百姓的簇拥下,朝着曲池的方向行去。
……
虞子期和崔景上了马车,放下帘子,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与声音。
“竟然是他?!”
崔景再也按捺不住,脸色阴沉如墨,喃喃自语,“难怪……难怪李若薇会委身于他……他不是挡箭牌,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今日一见,倒也不是个单纯的莽夫,难怪他能得到范夏士的青睐。”
虞子期却是若有所思。
“殿下!”
崔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此人分明几日前就已进京,却还摆出如此做派,行事诡秘,定有所图!我们大可以此为由,参他一本,治他一个欺君罔上之罪!”
虞子期摇摇头:“他现在正在风头上。这点小事,只会显得我们气量狭小。”
“但是……”
崔景还想辩驳,虞子期眉毛皱起,打断了他。
“景兄,你着相了。”
虞子期道,“他是陛下看重的人!”
崔景一下子怔住,后脊有凉风吹过。
是的。
陈木是陛下指定的,振奋人心的一面旗帜。
三皇子现在要做的,是拉拢他,而不是打压他。
若是他嚣张跋扈、狂妄自大、目无尊上,倒是可以寻机会挑拨。
可今天看来,他一点不蠢……
不,愚蠢的是我,昏了头,竟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忘了。
看着虞子期那略带失望的眼神,崔景咬咬牙,没再说话。
不过……
这口气,绝不能就这样咽下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现在被捧得有多高,将来就会摔得有多惨。
等着吧。
会有机会的。
或许,就在今晚……
崔景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