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稳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身子微微前倾,脸上的微笑瞬间收敛。
百官们也纷纷侧目,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木。
他在说什么?
我耳朵出问题了吗?
“童宝,是我杀的。”
陈木重复一遍,声音没有丝毫动摇。
“……”
皇帝沉默地看了他一会,目光忽然转向大理寺卿:“李卿,此事不是已经调查清楚,证据确凿吗?”
“臣……臣……”
大理寺卿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冷汗瞬间浸透了官服。
他连忙出列,躬身道:“回陛下,臣所掌握的所有证据,皆指向余将军。
但这些证据,一部分来自余将军自己的供词,另一部分,则来自肃马城将士的证词,而肃马城还在战时,全权由汤仁牧将军掌控……”
“若是他们二人提前说好,有意隐瞒真相……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臣还需再详查一番!”
“不必查了。”
陈木打断了他的话,“童宝,就是我杀的。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汤将军、余将军皆无关系。他们二人,只是念我年少,不忍见我前途尽毁,这才主动为我顶罪。”
“嘶……”
“为什么……”
“何必……”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惊讶之余,眼中无不透出疑惑的神色。
为了保全一个毫无背景的民夫,一位上将军,一位镇守边关数十年的老将,竟不惜以身犯险?
这陈木,究竟有何等魅力?
退一步说,真相当真如此吗?
有没有可能,陈木是想帮余宇澄顶罪?
可陈木刚刚才被封将拜官,前途一片光明,又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主动揽下这等足以灭族的滔天大罪?
搞不懂。
皇帝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木,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陈木,你可知,当着满朝文武,欺君罔上,再加上擅杀钦差,是何等罪名?”
“知道。”
“知道你还敢说?”
“一人做事一人当。”
陈木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眼神清澈,没有半分畏惧,“我不能让余将军,因我而蒙受不白之冤。”
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少年英雄!
武将一列,不少人都为之动容。
不管真相如何,陈木这番做派,有勇气有担当,令人敬佩。
皇帝再次陷入沉默,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一下,又一下。
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还是问大理寺卿:“李卿,依我南虞律法,此罪,该当如何判?”
大理寺卿心头一紧。
按律,擅杀钦差,欺君罔上,两条都是死罪,罪加一等,当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但真要这么说……
合适吗?
这是陛下的心意吗?
不,不是!
陛下不可能不懂律法,他若真想杀陈木,根本不会问这么多。
陛下……
心里还有陈木!
想到这里,大理寺卿咬咬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皇帝的问题,而是对着陈木问道:“臣敢问陈将军,你为何要杀童宝?”
“问得好!”
陈木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童宝身为监军,贪生怕死,敲诈勒索,争权夺利,早已引得天怒人怨。”
“肃马城危急存亡之秋,他强夺二十万大军军权,却仅仅为排除异己,便坐视友军覆灭、北境沦丧。”
“我们好不容易守住肃马城,击退北莽大军,他又贪功冒进,指使赵德贸然追击,致使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此等行径,与叛国何异!”
“我杀他,不是为了一己私怨,而是为了肃马城数万将士,为了北境千千万万的百姓!”
“更是为了我南虞的朗朗乾坤!”
“此等国贼,人人得而诛之!我杀了便杀了,绝不后悔!”
陈木的声音回荡在养心殿中,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啪啪啪!”
有人卖力鼓掌。
虞灵安一边拍掌一边跑到陈木身边,对着龙椅上的皇帝大声道:“父皇!陈木此举,为国为民,他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呢!”
【虞灵安好感度+1】
“安儿,此乃朝堂,不可胡言。”
皇帝斥责了句,但语气并不激烈。
“儿臣也以为,陈将军此举,虽有不妥,但其心可悯,其情可原!”
六皇子虞渊站出来,“请父皇三思!”
“臣附议!”
天策大将军朱如海也出列,声如洪钟。
有他二人带头,武将勋贵一派,纷纷出列,为陈木求情。
“父皇。”
就在这时,三皇子虞子期也缓缓走出,躬身道,“陈将军乃不世奇才,如今北境未平,正是我朝用人之际。请父皇三思。”
“臣附议!”
“臣附议!”
“请陛下三思!”
他这一开口,不少原本还在观望的文官,也都纷纷跟着附和。
至于那些世家、阉党,虽眼神复杂神色不定,但也没有出言反对。
陈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大定。
果然。
他赌对了!
他之所以敢当众揽下罪名,正是算准了眼下的局势。
这些人,刚刚才把自己捧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个万民敬仰、朝野称颂的“英雄”!
他们想借刀杀人,捧我,杀余将军……
那我直接爆了,把杀童宝的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又如何呢?
对于六皇子和武将勋贵而言,我为了营救袍泽,不惜以身犯险,此等重情重义之举,他们不可能不保。
对于三皇子而言,他已经在我身上下了注,此刻若是放弃,之前的努力尽数付诸东流,我也有可能彻底倒向六皇子。
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文官当中,有不少人受范夏士和昨天的棋局诗句影响,也会帮我说话。
至于那些世家阉党,他们刚刚才吹捧完我,转眼就落井下石?
那岂不是自打嘴巴?
所以,他们就算不帮自己说话,也不会在此时跳出来公然反对。
这便是“势”!
大势所趋!
现在的我,是无敌的!
……
皇帝沉吟半晌,将目光投向朝堂最前方,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老相。
“蔡相,你的意见呢?”
丞相蔡正缓缓睁开眼,浑浊眸子深深地看了陈木一眼,开口道:
“臣以为,余将军虽无罪过,但有欺君之嫌,应降职一等,等候发落。至于陈木,擅长钦差,不可不罚……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如今北莽虎视眈眈,陈木既有不世之勇,可命其即刻出击北境,将功折罪。”
这话看似是在处罚余宇澄和陈木,但将大罪化小,却是明贬暗褒。
皇帝微微点头,侧头看向伺候在身边的魏公公:
“魏伴,你说呢?”
魏公公,从皇帝还是太子时就侍奉左右,阉党真正的领袖,童宝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他的仇最深。
他的话,分量也是最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