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印章,醒目的标题,是县委、县政府联合下发的红头文件。
“这是……”
“县里关于远山村道路硬化项目的正式批复文件。”
“项目总预算一百二十万,县财政首批拨款六十万,文件上写得很清楚,三天内就会到乡财政所的账上。”
“什么?!”
钱坤站起身,抓起那几份文件。
是真的!
县委的章!县政府的章!财政局的章!一个都不少!
为了远山村那条路,他钱坤跑了多少次县里?
见了多少白眼?听了多少冷嘲热讽?
赵日峰更是把他的努力当成笑话,不止一次在会上点他。
“曲……曲乡长……”
钱坤的声音哽咽了。
这条路,对别人来说只是一项工程。
对远山村近千口人来说,那是救命的路啊!
李哲和周岩也凑了过来。
他们原以为,曲元明今天开会夺权,是为了搞政治斗争。
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他们万万没想到,曲元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这个!
“曲乡长,您……您是怎么办到的?”
钱坤放下文件。
曲元明笑了笑。
“怎么办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事要有人做。”
“钱乡长,我知道,你对远山村的情况最熟悉,对这个项目也最有感情。”
“现在,我把这个项目,全权交给你!”
“你来担任项目总负责人!人、财、物,我给你最大的自主权!我只有一个要求,保质保量,用最快的速度,把这条路给我修起来!钱不够,我再去县里要!人手不够,全乡调配!谁敢给你使绊子,你直接来找我!”
钱坤以为自己等来的是清算,等来的却是信任和重用!
曲元明不仅没有计较他过去的站队,反而将全乡目前最重要的工程,交到了他的手上!
“我……”
钱坤对着曲元明,鞠了一躬。
“曲乡长!您放心!我钱坤要是修不好这条路,我拿头来见您!”
曲元明坦然受了他这一拜,看向李哲和周岩。
“李哲。”
“到!”
“这个项目所有的文书、材料、数据汇总,你来负责。”
“是!保证完成任务!”
“周岩。”
“乡长!”
“路要修,但我们不能只修路。路通了之后,远山村的产业怎么发展?这是关键。你是农业专家,我需要你立刻带队进村,对远山村的土壤、气候、水源进行全面勘察,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产业发展方案来。我要路修通之日,就是村民致富的开始之时!”
“是!乡长!我……我马上去!我有很多想法!”
周岩激动得语无伦次。
……
几天后,远山村。
一支专业的施工队已经进驻,在钱坤的监督下,道路勘测、清障、开挖。
村里的男女老少,全都跑了出来。
他们自发地给工人们送水、送饭。
曲元明忙完了乡里的工作,抽空开车过来视察。
他的车刚到村口,就被一个小身影拦住了。
是小石头。
几天不见,孩子的小脸更黑了,也更瘦了。
“叔叔!”
小石头紧紧抱住了曲元明的大腿。
曲元明一愣,低头看去。
孩子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他把脸埋在曲元明的裤腿上。
“叔叔……原来……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们修路……”
孩子的眼泪,温热的,浸湿了曲元明的裤子。
曲元明蹲下身,与孩子平视。
“不哭。”
“路很快就会修好。以后,你就可以坐着大汽车,去镇上,去县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小石头用力地点点头。
他仰着小脸,看着曲元明。
“叔叔你是个好人!你是个大好官!”
村民们围了过来。
“曲乡长来了!”
“谢谢曲乡长!”
“您可是我们远山村的大恩人啊!”
曲元明扶起一位要给他下跪的老人。
“大家的心意我领了。我是沿溪乡的乡长,为乡亲们做事,是我的本分。路才刚开始修,大家先别急着谢,等路修好了,车开进来了,你们的日子好过了,我再来喝大家的庆功酒!”
路通了,山货能运出去,钱能运进来。这是治标。
但孩子……他们才是远山村的未来。
如果他们走不出去,或者走出去了,却因为没有知识。
只能在城市的底层苦苦挣扎,那这条路,意义何在?
他自己就是从农村走出来的。
他太清楚教育对一个贫寒子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一条路,那是一道门。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大叔。”
他拉住身边一位村民。
“村里的小学,在哪个方向?”
村民愣了一下,朝村东头一指:“就在那边,一个破院子。唉,都快塌了……”
曲元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拨开人群,朝着工地走去。
工地上,钱坤正扯着嗓子。
他身上那件白衬衫早已变成了灰衬衫,袖子高高挽起。
看到曲元明走近,钱坤停下了争论,迎了上来。
“曲乡长!您怎么到这来了?工地上灰大,呛人!”
完了完了,乡长不会是觉得我太冒进了。
或者对施工队态度不好了吧?
可那帮家伙,想偷工减料!
图纸上明明标的是20公分厚的水泥稳定层,他们想压缩到15公分!
这可是给子孙后代修的路,差一分一毫都不行!
然而,曲元明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干得不错,有这股劲,路就坏不了。”
钱坤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乡长您放心!谁敢在这条路上动手脚,我第一个不答应!”
“我信你。”曲元明点点头,“不过,光修路,还不够。”
“啊?”钱坤懵了。
还不够?这可是几百万的项目,是沿溪乡多少年都盼不来的大工程,这还不够?
“走,钱乡长,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村小学。”
钱坤满头雾水。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村子。
沿途的景象,与几天前并无二致。
低矮的土坯房,泥泞的小路,穿着打补丁衣服的村民。
很快,孤零零的院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一圈摇摇欲坠的土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