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政府该干的公共服务,变成一个可以交易的商业项目?
“可是……乡长,这……这合规矩吗?万一上面查起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曲元明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是为了给老百姓办事,是为了发展地方经济,我们不是为了中饱私囊。法无禁止即可为!只要能让沿溪乡富起来,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天大的责任,我曲元明一个人担着!”
“乡长!我干了!”
“这事要是成了,沿溪乡的老百姓得给您立生祠!”
“要是出了事……”
钱坤顿了顿,一咬牙。
“我陪您一起担!”
热血上涌后,往往伴随着后怕,但钱坤这次没有。
一夜辗转,他想的不是万一失败了怎么办,而是这件事如果真干成了,沿溪乡会是什么模样。
第二天一早,他揣着连夜写下的几页初步思路,敲开了曲元明办公室的门。
门没关严,里面已经有人了。
“曲乡长。”
钱坤走进去,看清屋里站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党政办的李哲,另一个是农技站的周岩。
“钱乡长,你来了。”
曲元明从办公桌后抬起头。
“人,我给你找好了。”
他指了指李哲和周岩。
“成立一个临时小组,你来牵头。我们需要一份能拿到任何投资人面前都挑不出毛病的可行性报告。”
“钱乡长,你是总指挥。李哲负责把我们的家底盘清楚,周岩负责评估这些家底值多少钱。你们三个,就是我们沿溪乡的先锋队!”
他伸出三根手指。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在乡领导班子会议上,看到一份让所有人闭嘴的报告!”
“是!”
钱坤三人离开后。
但这,依然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赵日峰倒了,但他只是一个卒子。
他贪的钱,不可能凭空消失。
那些被他蛀空的乡财政,就是通往背后那条大鱼的线索。
而这,才是曲元明真正的战场。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财政所。”
“我是曲元明。”
“曲乡长!您好!请问有什么指示?”
说话的是新任的财政所代理所长,王新民。
前任郭平作为赵日峰的钱袋子,已经被县纪委带走调查,至今没有消息。
王新民是所里的老会计,五十出头,业务精通,从不站队。
因此在赵日峰手下一直被边缘化。如今郭平倒了,他才被提上来主持工作。
“王所长,你马上安排一下。”
“把乡里过去三年的所有财政账簿,全部整理出来,送到我办公室来。”
“曲乡长……这个……账簿太多了,有好几个柜子呢,一时半会儿可能……”
“特别是县里拨下来的各项专项资金,以及乡里所有十万元以上的大额支出部分。”
曲元明没有理会他的困难。
“这部分,我要最先看到。今天下班前,必须送到。”
作为所里的老油条,王新民比谁都清楚,赵日峰时期的账本,全是见不得光的烂账、假账。
他自己虽然没参与,但看得多了。
是该如实上交,还是……做点手脚?
可怎么做手脚?那些账都是有存档的,做得了一本,做不了全部。
万一被查出来,自己这个代理所长也就当到头了。
可如果全交上去,万一牵扯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自己这个经手人,会不会被当成替罪羊?“王所长?”
“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王新民一个激灵。
“我……我马上就去办!保证下班前送到您办公室!”
挂掉电话,王新民擦了把汗,叫上两个信得过的年轻会计,打开了档案库。
傍晚时分。
两辆小推车,载着几十本账簿,被推进了曲元明的办公室。
王新民亲自押送。
“曲乡长,您要的账,都在这儿了。这是近三年的所有总账和明细账。您特别交代的专项资金和大额支出部分,我都单独拿出来了,放在最上面。”
曲元明点了点头。
“辛苦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哎,好,好。乡长您忙,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
王新民退出了办公室,还体贴地把门轻轻带上。
曲元明起身,走到那堆账册前。
他抽出了最上面的一本。
起初,一切看起来都井井有条。
“收到县财政局拨付村村通公路建设专项补贴款,80万元。”
“收到县农业局拨付优质粮种推广专项补贴,30万元。”
他没有停留在入账记录上,而是继续往后翻。
他发现了问题。
那笔80万的村村通公路建设款,入账日期是当年的3月5日。
而在3月9日,仅仅四天后,账目上就出现了一笔53万元的支出。
摘要上写着:“支付宏图伟业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道路勘探设计及前期材料预付款”。
下面附着一张发票复印件。
他拿起另一本账册,找到了那笔30万的优质粮种补贴。
同样,在资金到账后的第三天,一笔20万元的款项被划出。
收款方,依然是“宏图伟业建筑工程有限公司”。
这次的名目,变成了支付农业发展规划咨询服务费。
一个建筑公司,既能做道路勘探,又能做农业规划?
他将一本本账册摊开在地上,逐一核对。
在过去的三年里,几乎每一笔从县里拨下来的、超过二十万元的专项资金,无论是扶贫、修路、水利还是农业,在进入沿溪乡账户后的一周之内,都会有大约三分之二的金额,被以各种看似合规的名目转走。
而这些资金的最终流向,无一例外,全部指向了宏图伟业建筑工程有限公司。
三年,几十笔款项,高达上千万!
曲元明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宏图伟业……许安知……
现在,他抓住了这条线的线头。
但他不能动。
他很清楚,这些账本,只能作为疑点,并不能成为铁证。
他必须忍。
不仅要忍,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拨通了财政所的内线电话。
“王所长吗?我是曲元明。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