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徐佩公司有事,得走。
走的时候,她准备带上我。
但是徐海说,要是没事我俩可以多聊聊。
“你确定能扛得住我爹的问题?”徐佩问我,她很担心这第一次见面出差错。
我知道徐海的过去,自信能对付,拍拍胸脯和徐佩说,“没问题!”
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条件又明显比不上徐佩,这些当官的都知道门当户对,我能拿出什么抵消这门当户对呢?
我只剩下所谓的年轻,以及胆气。
送走了徐佩,我和徐海在客厅里稍显尴尬。
徐海提议去镇上走走。
枫华镇我很熟悉。
作为上乡和下乡衔接的镇子,枫华镇还是通往省会武汉和南下江西的高速公路穿过的地方,算得上是交通要地,因而枫华镇一直以来商业发达,至少在我们下乡这一片有着最繁华的商业街。
在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家里的木质沙发冬天坐上去冻屁股,我妈就带着我去枫华街上的店里买坐垫,12个。
那坐垫拉直了,比我身高都高,我抱着2个,母亲背着10个,为了省钱,我们从店里走到车站,起码得有2公里,我至今都还记得。
但是现在,或许是我去过了太多的城市,见惯了高楼林立,此刻这座镇子的商业街,在我看来已经是破败不堪。
除了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和几家饭店有自己的装修风格,并做了外立面的养护,其他店铺看一眼就知道已经做了二三十年的生意,都是熟客生意,装修也就懒得维护,都是一副破败的样子。
时间习惯在小城里停滞。
人也一样。
在小地方待多了,就只有在小地方打转。
没多久我们就到了长江边上,这里还是有采砂船,这让我想起了大伯和我说的关于徐海的过往。
“善云镇没有邻长江吧。”徐海开口。
“没有。长江经过枫华后,往津水,然后出云澜进武穴了。”
“你对地理这块挺熟悉。”
“叔您见笑了。我们毕竟做农业的,对全县的地理还是清楚一些的。”
“农机局现在几个人?”
“现在是三个人,石局长、田哥,还有我,田哥是比我早的部门员工。”
“看样子还是老的编制,没有扩大。”
“是的,这样的配置维持好多年了。”
“你对过去了解地挺清楚的。”
我一惊,大伯当晚对我讲徐海的事情,又在我脑海中闪过。
莫非?
“国家政策对于农机局未来的规划,你怎么看?”徐海问。
我松了一口气,我从徐海问到的过去里,想到的是过去,但徐海提到的是未来,“是指会设立一个大的农业农村局吗?”
“对。平日里也关心这样的事情?”
“会关心。”
“也好。年轻人精力旺盛,把精力放在正事上。”
“叔您说的对。现在我的正事就是徐佩和我的工作。徐佩第一位。”
“我们两个人就不要油嘴滑舌了。”
“叔,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农业农村局已经提上日程了,你们农机局很快就不在了,几个部门合并成一个,必定有人员的变动,你怎么看?”
“叔您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人员的变动在所难免,但是我们农机局的人员架构本身就精简,农业未来的发展也是朝着机械化、现代化,所以我们这一套专业班子应该是稳定的。”
“但命还是被掐在别人手里。”
“您这么说也没错。农业机构改革是中央的政策,我们云澜县在农业方面比下有余,比上远远不足,比不上河南河北那些农业大县,只能服从农业改革的大局。”
“服从是一方面,个人也要发挥主观能动性。”
“您是说?”
“你想在农业部门做一辈子?”
不愧是考验,这一问,将我进入部门之后一直思考的问题给点了出来。
的确如此,无论从现状,还是从长远的发展性来看,农机局,哪怕是后来的农业农村局都不是好单位。
尽管每年中央一号文件都在关注三农问题,但反过来,其实说明三农问题从来没有解决过。
既然问题没法解决,那作为三农单位,你就没法做出成绩,没有成绩,就自然没法提升。
我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会争取到好的部门。”
“你要有这个心,有机会多在几个部门交流交流。”
“谢谢叔的指点。”
交流交流,那就是多争取借调。
我们就这样边走边聊,徐海也聊到了自己以前的工作,但也仅仅是浮光掠影,我也聊到了自己在高中与徐佩没有认识。
到了晚上,我开始思考着怎么抽身离开的时候,徐海跟我说买点菜在家做饭。
“喝点儿。”
我没得选择,自然是答应。
一碟花生米,一份麻辣鸭翅,还有一个豆米鸡蛋汤,一份炒南瓜。
花生米和鸭翅都是下酒菜,豆米鸡蛋汤是时令菜,炒南瓜则是对上了年纪的人身体好。
我在做菜的时候,徐海在另外的房间休息,而后又出门在门口小花园里打了几个电话。
徐佩也给我发消息,说我怎么那么大胆还敢陪着吃晚饭。
我说不用担心,能够稳得住。
徐佩没办法,公司有重要客户,必须得她出面。
菜做好,上桌。
桌子是个圆桌,很大,但此刻就我和徐海两个人。
“佩佩说你能喝酒。那就不要客气了。”
“好的,叔。”
徐海从桌旁的酒柜里拿出来一瓶酒,不是茅台,也不是五粮液。
我定睛一看,云澜堆花,年份是30。
云澜堆花酒我们这个小县城为数不多的地理标志产品,但知名度仅限于云澜县和周边几个县。
这酒我没喝过,但是知道它的特点是酿酒时会加入云澜本地的野菱角,用糯米和野菱角发酵,这是特色。但是口感怎样,我从没试过,更何况这还是30年的年份酒。
据我所知,堆花酒厂在90年代市场改革就已经没落,一直到2006年才重新恢复建厂。也就是说,这酒是堆花酒厂在90年代倒闭之前生产的。
我这岳父不愧是内部人!
酒花在杯子里慢慢散去,我低着杯口向徐海敬酒。
徐海也没拒绝。
“你和佩佩交往,我不反对。”徐海终于说了。
“谢谢叔叔!”我没想到这么顺利徐佩的父亲就能松口,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度,“谢谢叔叔同意我们交往!”
“你们年轻人自由恋爱,我不拦你们。”
“谢谢叔叔。”
“你是不是有个大伯,叫胡卫国?”
徐海这么随口一说,我心里一震,但很快又镇静下来,要是这个时候徐海就点出来,也无所谓,我没啥成本。
“是的。胡卫国是我大伯。”
“这就对上了。佩佩告诉我她在和你交往之后,我和你们石局长聊了下,石局长也说了一下你们的情况。”
这么波澜不惊的说出来,显然徐海对于女儿谈对象这件事,并不是说简单把关,就通过。而是在多个渠道全方位考察。
“希望石局长是帮我美言几句。”我露出谄媚的表情。
“你们石局对你评价很高,干劲儿十足,想法也多。”
虽然我不确定这“想法也多”是夸奖,还是有所指,但是此刻,我不能犹豫,也不能思考。我赶忙说:“我回去得多谢谢石局。”
“你大伯现在还在镇上吗?”徐海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反而又说起了大伯。
“是的。他退休后一直在镇上,他镇上有房子。”
“有时间我得去拜访一下他。”
“您和我大伯认识吗?”此刻,我必须装傻。
“当年我来这枫华镇上班就认识了你大伯,你大伯那时候是这中学的校长,我们打交道不少。”
“原来还有这种缘分。”
“看来你和佩佩交往,你大伯还不知道。”
“他们知道我在和徐佩谈,但那时候早,没聊很多。”
“是觉得我们家佩佩拿不出手吗?”
“绝对不是!佩佩能和我交往是我的福气,我想的是先和您这边见个面,您这边同意了,我再和我家那头通知,我们家肯定是喜欢佩佩的,这样也不折损您的名声,更不折损佩佩的名声。”
“这样好,稳妥点好。”
在这之后,我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到最后,徐海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问题我可真的没准备,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答起。
徐海也看出了我的窘迫,“你和佩佩商量商量,年纪都不小了,早点结婚好。”
我是喜出望外,但是很快又想到房子车子的问题,只能应付着,“谢谢叔叔,我会和佩佩商量的。”
徐海像是看出了我心里的顾虑,说道:“不用担心车房的问题,县城里佩佩有房子,另外还有个房子离你单位还挺近,没人住,做你们新房就挺好。车暂时你先不要买,等稳定下来,我那台旧Q5你先用着。”
我这真的是天外飞来的大喜啊!
我心里如同沸腾的江水,这原本想象着各种挑战的一天,竟然如此顺利。要不是还在桌上吃着饭,我就得立马和佩佩打电话了。
“真的谢谢叔叔!非常非常感谢您!”
“以后你们成家了,要好好过日子,我家佩佩不像一般的孩子,自己特别独立,有时候多担待一些。你还年轻,多求进步!”
“嗯嗯,是的,叔叔!”
我根本按捺不住自己狂喜的内心,与徐海,不对,应该已经能叫岳父了。
我和岳父喝了好多的酒。
晚上,早已喝多的我,就在这未来岳父的屋子里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