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大家如同行尸走肉般做着年终的总结工作,只等着春节。
年轻人都陆续返乡,县城、镇上都迎来了一年最热闹的时候。两位王总的KTV迎来了高峰期,每天都爆满,餐厅因为各种聚餐也是天天高朋满座。
两位王总在满负荷经营的同时,没忘我们这些帮他疏通关系的人。
又是一个周末,两位王总出面邀请我和我哥过来,我实在是没有时间,再说股份已经让渡给我弟了,我再参与也不好,便让我弟过去。
哪知这一去,便是大错。
这次的场所是王老板自己的餐厅。
“这多不好意思,正是旺季,耽误你们做生意。”我哥说。
“话不能这么说,没有几位胡校、胡主任的帮忙,咱们这个场子还开不起来,那连淡季旺季都谈不上了。”大王总立马接过话。
“还得是我弟在县政府有影响力,你看,他一出面,你这证照的事情就妥妥帖帖办下来了,”我哥说,“还帮你引荐了工商局的局长,你说,这是普通人能见到的吗?”
“对,对,多亏了胡主任,帮了我们大忙。”小王总说。
“不过我弟今天忙,没时间过来,我小弟过来了,他在隔壁的津水镇上的医保部门上班,之前在三一重工当领导。”
“百闻不如一见,百闻不如一见!”大王总说,“胡主任说过,之前一直没机会见个面,这次荣幸能够赏脸过来,我们先敬小胡主任一杯。”
“两位王总客气,我也是得到我两位大哥的关照,今天能够参与这个宴会,还请多多指导。”
“小胡主任客气,客气!”
大家互相寒暄着,酒也没停。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醉意,我弟感觉还行。
大王总开始说这次会面的真正工作,就是关于股份的分红。
我的股份已经全权交给了我弟,这事情我哥,以及大小两个王总都知道。
所以王总也没有避嫌,“咱们这个KTV得到诸位领导们的关照,从上半年筹划到国庆节开张,一直到最近一个月,临近春节,生意是渐渐好起来了。我们也没忘之前的承诺,胡校和小胡主任在这家KTV里面都有股份,咱们分红我想放在年后,这过年期间,还是把生意做好。”
我哥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这分红我还信不过你们吗?”说着便大笑起来。
我弟也赶紧说,“我的股份是我两位大哥和两位老板给我的,听大家的安排就好。”
见事情如此顺遂,大王总进一步说,“按照现在的营业额,预计今年能有70万的纯利润。到时候都分给大家,第一年不容易!大家先尝到甜头!”
“好,好!”
一片叫好声中,我弟快速算了一下,他占股10,70万就是7万的分红,都远超他辛辛苦苦在单位上班一年的工资了!
想到这里,我弟抑郁了几年的心终于是开朗起来,在这场饭局中,喝了不少酒。
饭局一直到晚上临近12点才结束。
我哥早早就喝吐了,被副校长叫代驾送到了学校宿舍。
大小王总原本也要叫代驾送我弟,我弟觉得没必要,天上星星正好,散散步也好。
我想,那时候他心里一定很迷糊,到底是工作挣钱?还是靠关系挣钱?到底自己该不该从三一回到这里?不看钱的爱情到底有没有?
我们不知道我弟是什么时候上自己的车?是出于何种原因要自己开车。
我们只知道的,是那天夜里,我弟开着车,以时速120码的速度,从新公路一头撞向桃花源景区的雕刻石上。
当场殒命,时年31岁。
得知我弟车祸的时候,是早上的7点多,佩佩在给孩子换尿不湿,我在给孩子泡奶粉。
我哥打电话给我,说弟出车祸了,叫我赶紧回去。
我连忙给局长请假,赶回家。
心里还想着,要是车祸,应该连夜送到县医院,为何还要我到一个景区呢?
等我到了桃花源景区,我才知道,我弟死了。
我看过不少人横死的场景。
有喝农药死的,有被农业器具砸死的,有掉进水库淹死的,也有钓鱼被高压线电死的。看到过的车祸更是不计其数。
但是亲眼看到自己的至亲的尸体在眼前,还是无法言说。
夕阳的余晖下,一辆汽车的车头凹陷进车座,金属框架扭曲变形,如同被巨手狠狠捏碎的易拉罐。挡风玻璃破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散落一地,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车身侧翻在一旁,周围散落着各种零部件和物品,被撞击的力量抛得七零八落。
不远处,写着“桃花源景区”几个遒劲大字的景观石也嵌入了一块铁皮,半个景观石的石面都被砸花,角落处的草地上,还有血迹。
地面上没有看到刹车痕,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我弟是直愣愣撞向这个景观石的,根本没来得及刹车。
小王总在现场,颤抖着声音告诉我,我哥、大王总在医院,在照看我小妈。
“我小妈怎么样?”
“她来看了现场,晕了过去。”
我立即开车从车祸现场往医院赶。
路上,我心里不由自主的想着就是我弟的画面:从小学一起逃课钓鱼,到初中一起翻围墙上网,再到高中时,偶尔聚会尝试喝酒,大学后经常联系畅想未来,一切的画面都如此鲜活,但现实却狠狠将我拉回来,告诉我这一切从此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
小妈已经醒了,眼睛是红的,气息微弱,什么话也没说。
大伯母在旁边陪着,我哥和大王总在门外。
就事情为什么发生,我们在门外的三人又聊了起来。
我哥说,县里的警察一早已经了解了情况,没有第三者的任何痕迹,可以确认,就是我弟醉酒驾车出了车祸。
我们又争论了起来,但反复争论,核对到的信息,都是昨晚的饭局结束后,我弟自己坚持一个人走走,谁也不知道后来他为什么要开车,为什么要往县城赶。
我隐约觉得,我弟是要去县城找我。
但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敢多想,我怕我弟真的是找我,这会让我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