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我所在的地方有二十多个女人,像一具具女尸,更像一群脑瘤患者,更像是鸡窝,大小便都在囚室里面,这里臭不可闻、臭气熏天、臭肉来蝇……我们也是遗臭万年、臭名昭著、臭味相投来形容监友的关系了。我吃着发黄的陈化粮,煮着滥大白菜,我想到上初一那年,吃的学校有腻虫的大白菜。
我习惯被看守所的警察打,也习惯了被看守所的女犯人欺凌,我要忍,想死我也得忍,我不能死,我出去,还有我的父母要养,有一段时间,我忍无可忍和女犯人打架,我戴着手铐脚镣被关了禁闭,我闹事了,就要挨胶皮棍子狠揍,这狗日的胶皮棍打人身上贼疼,总之挨揍不是人受的罪,我被打得鬼哭狼嚎叫爹爹不应叫娘娘不应。
我天天吃不饱,还要被戴上手铐去审讯室提审。如果在37天之内被检察院批捕了就要关押几个月等法院判刑,判刑以后送到监狱服刑。看守所是羁押依法被逮捕和刑事拘留的人犯的机关。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以下,或者余刑在一年以下,不便送往劳动改造场所执行的罪犯,也可以由看守所监管。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判刑?我的罪能不能改造成为守法公民。
鸡巴老二就是那个狗日的吴亚洲看我的时候,和我说:“我的罪够枪毙的了,他会救我出狱。”我想我卖淫的罪也够判我的刑的了,还有勾引苏北的高官下水。我想进看守所一般都会判刑的。看守所没有空调,看守所只有破电扇,噪音很大,女犯人每天汗流浃背,蚊子非常多,这里都是女人,我有时候热的上衣都不穿,我在看守所里面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折磨。
我留下了罪证的指纹,对于我的名字家庭住址人口做了详细的登记,还要我的家人来给我签字,才能正式逮捕我。我弟弟来的,我供养他上了大学,我弟嫌弃我脏。我想俺弟嫌弃我脏没关系,只要俺弟把学业念完就行。各种登记一系列程序完了之后,我穿上带着犯人标志性的衣服,我穿上裤子,我光着脚,这些我不怕,我也是泥地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我的衣服和裤子上面都不允许有金属,皮鞋也是不允许穿的。在体检之后,我裤子的拉锁被剪了,我的红色的高跟鞋鞋被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我冲冷水消毒,剃光头,盘腿坐板背监规,强制劳动。
每天硬生生咽下发黄的陈化粮,煮白菜,我吃了就想吐,但我必须咽下去,我不能饿死自己,如果不好好吃饭,也是要挨打的。严重违反监规犯错会戴着手铐脚镣关禁闭,犯人每天上厕所都要喊报告,比上学时候让老师批准还难。饿着肚子,也一样要被戴上手铐去审讯室提审。我天天等着37天之后被检察院批捕判刑,判刑以后送到监狱服刑。
我不想让他们给我改善伙食,我怕被枪毙,吃好的吃的都是砍头饭,都是挨枪子的饭,一般看守所伙食不好,临要崩人的前一天会整个看守所一起改善伙食。伙食最好的那天,有鸡鱼肉蛋,当然都是掺杂着土豆豆角之类,大锅饭也难吃。那些女杀父的临死前,爱抽烟给烟,爱吃糖给糖 牙膏啥的 一个大洗脸盆里满满一盆。她们也清楚自己被枪毙了,也被拼命的吃,反正死了,也不能当饿死鬼。
我被判了三年零六个月。是在一个皂河乡空阔的麦地里,就是建造乾隆下江南寻花问,盖了个乾隆行宫成为旅游重地的那个乡,是我所在乡的麦地,我低下头,被村里人指着鼻子骂我被万人骑的贱货臭婊子。我不知道我父母怎么在村里立足,我怕我给你们很多养老钱,他们认为是肮脏钱……”
我打断了李萍继续讲下去,我说:“李萍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你也喝口水,”服务员送来了茶水。
我说:“你吃饭吧,讲的我心里有点恐惧。”
李萍说:“你让我继续讲完,我不说出来,我会憋死。”
李萍和讲述的时候连续几句我日他祖宗的,表示对监狱生活极度的不满和对沦落在监狱里愤慨,但又饱含很多的无奈。
李萍问我:“你知道放风是干啥的?”
我说:“放风就是让犯罪嫌疑人离开收监室出去晒太阳。”
李萍:“你别打岔了,让我继续讲完。”
“放风就是出去透透气,我在的监狱上下午两次,一次半小时。房子那么狭小的地方和我们出租老金家的房子差不多大,四周高墙,头顶是一张硕大的铁丝网,不知道是否通了电,犯人就是插翅也难飞,就这点可以感受到天空的阳光普照,我利用这么很短的时间,晾晒我的生活用品,我的晒衣服都有了霉味,我盖的被子是没法见到阳光的,我的被子集体晒过一次,是在看守所的后院,可以走100米的路,我都是数着走的。
夏天里我们习惯喝洋井水,在冬日看守所也提供开水供犯罪嫌疑人吃药或者日常饮用,在整个监室除了和号长关系好的,我不知道老二有通天的本领,让我享受到热水洗头,号长对我关心备至,我估计老二打通了关系。
监狱的东西比苏北客运站的东西都很贵,香烟是稀缺品,你知道我又烟瘾,老二托人给我送2包香烟,我分一包给狐狸姐。除了狐狸姐,我不会发烟给其他女犯抽,狐狸姐吸了两口就自行灭掉放进口袋,她有节约的毛病,烟也是一根能抽到半月。查房也是查香烟,武警带着器械搜查违禁品和铁丝等尖锐物品,查香烟时候,每个人都想巧夺天公的私藏,我习惯藏在垃圾桶里,狐狸姐干脆用塑料袋子扎紧藏在浸泡的衣服里,有一次因为香烟我受处分被打。我没有狐狸姐的镇定自若,我的私藏物品脸上的就容易泄露,心跳的频率三倍加速,就感觉自己被送到火葬场了,5分钟煎熬,我才躲过一劫。
有一段时间我快崩溃了,我想到了死,但我缺少自杀的勇气。老二来看我,说:“我能死,我死了,会给他带来大麻烦。”我不确定老二为什么这么说,是关心我,还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天黑暗中夹杂着雷鸣和闪电的夜里,我像被拉到屠宰场宰杀的瘦猪,拉到了南方省庞大的监狱,牢房新的环境,让我感觉活着更加的恐怖,我和看守所一样,作为新人,我就是被那些妇女打骂抓头发的倒霉蛋。我明白,我又要和在看守所里,受他们欺辱凌辱,作为进来的新人,这道鬼门关,我必须硬挺住才能过去。我就是这样在地狱里活着,但我依然不会死掉,因为我也不想死,好死不如苟活着。
监狱里一般重大节日 都得带走一批,有的是释放的,有的就是去吃枪子的。我们女犯人也在一块议论,某某某要走。我们心里清楚某某要吃断头饭。临死她们都洗干净自己,衣服穿的好一点。戴着脚镣不好穿,只能往里套,临走的死人餐,一般是早上4点多送过来,6点多武警就来提人了。最后一餐,也是干部待遇四菜一汤,想吃什么都会满足,一般不给酒。有专门的狱警安慰这些上刑场的女魔头们,她们也会抱着侥幸的心理,等待奇迹人生的转机,当然她们也清楚等着挨枪子。狱警做心理辅导,主要是女犯人的过激冲动,再惹出事端来。
狐狸姐是和一块被判刑的,在监狱里如果没有她护着我,我就会一次嘴犟被一帮女杀人犯活活打死……狐狸姐,苏北黑社会的大姐大,人长得漂亮,都是大干部睡她,她是杀人如麻,她雇凶杀人,结果帮她杀人的凶犯,被她一刀毙命,听说死之前那些行凶者和狐狸姐睡了一觉,也算做了风流鬼。狐狸姐临死前还和我聊天,但我怕一刀被狐狸姐宰了。狐狸姐临死前,抽了两盒烟。整个走廊跟草垛着火一样,工厂里烟囱冒出的烟雾一样。
狐狸姐说她从初中就开始被叫殷大兵的校长欺负,只因为她长得漂亮,她辍学到社会上被一帮小流氓欺负,到饭店被像相扑一样的老板欺负,所以她现在欺负所有人,特别是这些臭男人,狐狸姐在我面前狠狠地骂这些狗日的,我想他们三更死,他们活不过五更,狐狸姐说得我心里发麻,我看到狐狸姐的眼睛里就像是狐狸精附身的妲己。
狐狸姐对我说:“我明天就要挨枪子了,即使我死,我的阴魂不会散,如果你出去提我名字绝对好使,你也要做下一个我,要不,你到社会上也难活。”
狐狸姐说:“杀一个人是死,杀十个人也死,不如多杀几个。”狐狸姐和我讲她杀人的事情,说得津津有味,好像她不是杀人,她是在杀猪杀狗,杀一帮畜生。
我问狐狸姐:“后不后悔。”
狐狸姐说:“这世界上就没有后悔药,我干嘛要后悔,就怪我爸妈把我生这么好看,我就是一个狐狸精,专门杀一群好色之徒的。只是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欺负我的中学校长,我没机会杀她,他在开教室的会议上得心肌梗塞死了。还有那欺负我的饭店老板,卖假酒被抓了。我本来想买通犯人到监狱给饭店老板宰了,可惜了,卖假酒的饭店老板因为逃跑被毙了。”
狐狸姐死的时候要的饭菜都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要大鱼大头,她要了野菜,一个土豆丝,豆芽,和一小碟咸菜,和玉米棒。狐狸姐说:“大鱼大肉早吃腻吃的很快,还是老家这些东西可口。”
我问:“狐狸姐哪里?”
狐狸姐说:“是你们大槐树乡的。”狐狸姐把玉米棒啃的一粒不剩,所有菜包括咸菜都一扫而光,干净只剩下盘子,还有要的海带汤也喝点精光,狐狸姐说,从小养成了节约的习惯,改不了拉。
狐狸姐枪决后,我在监狱里过了生不如死的两年多。狱警喊到我的名字,一群新进来的犯人还以为我被枪毙了,大伙集体看了我一眼算是对我的节哀。随后民警说了句你可以走了,我看了那些瞠目结舌的新同伴,头也没回,在办理交接的时候,我才知我罪不大,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在监狱里,我学会了隐忍,我在监狱里修行,监狱里才是修行之地,庙里念经和尚也是假和尚,我比高僧适合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李萍你现在越来越会讲故事,我就看录像和电影一样。”我被李萍讲的感觉脑袋里盘着一条蛇。
“你是看了白蛇传,着了白蛇的道。”李萍说完,我几次看到李萍痛苦的表情,讲完了,我又觉得好像这事情不是发生在李萍的身上。
“听你讲半天狐狸姐,我以前上听说过这号比妲己还厉害的人物,大槐树中学很多同学为她倾家荡产的。”我想起了我堂姐好像说过,她有个同学,外号狐狸姐和我堂姐还是初中同学的事情。
“狐狸姐,临走时,回头微笑着望着我。”李萍说的时候,我感觉狐狸姐就是一个女鬼。
“你就不怕狐狸姐半夜来把你带走了。”我和李萍玩笑说,但我又觉得不该和李萍开这种玩笑。
“我如果能和狐狸姐一块变成鬼,我也情愿。”我想李萍是中了狐狸姐的道了。
狐狸姐我好像有一点印象,我记得在我记事的时候,感觉狐狸姐长得出奇的漂亮,扎着两根大辫子,我还记得狐狸姐和堂姐史为菊的关系非常好,还来过史窑庄。在我想狐狸姐的时候,李萍突然问我:“你看过枪毙人吗?”
“我没有看到过。”我确实没有看到过,即使有枪毙人的时候,我也不敢靠近,因为我当时做贼心虚。
“我看到过,一扣扳机,犯人就一头栽倒,或者垂着头不动的,口腔里混着血沫子一股脑的往外流,脑后穿了个孔好像是洋钉穿过去似的,瞳孔放大比牛眼都大。”李萍说的让我感觉枪毙人有点渗人。
“监狱里女犯人都是干什么的。”我很想知道这些走上犯罪路女人,是不是遍布各行各业。
“有毒贩、赌徒、妓女流氓、贩卖人口、诈骗犯、高官等。”李萍说的时候,我感觉犯罪分子无处不在。
“我最恨诈骗犯,这些人巧舌如簧骗死人不眨眼的。”我想起被骗进传销组织的事情。
“这些人因为什么原因杀人的。”我好奇地问李萍。
“痴情杀人、报复杀人、打架杀人、变态杀人、受到威胁杀人、毁灭证据杀人等。”李萍连续说了一大通,好像顺口溜一样。
“你还记得金瓶美容院的老板吗?也是以前开淮江楼的老板,青楼酒家的老板。”我知道苏北市有这么号人物,苏北市叱咤风云的人物,听说一些当官的都得看她三分薄面。
“你想和我说什么。”李萍说的意思我是不明白。
“我十年后,我也会和红姐一样。”李萍说这话的时候,我压根不相信李萍的话,我想李萍这辈子和我一样,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
我听李萍讲诉生活,仿佛听一只鸡如何被呢绒网惩罚性的圈起来,如何在低矮的鸡圈里睡觉拉尿也在臭气熏天的鸡圈里,李萍习惯于利用化妆术,一丝不苟画她的猴屁股一样脸,没有了头发我感觉李萍反而还干净一些。
我认为李萍这辈子没有辜负她的脸蛋和身材,没有少用她的自身的器官,而又把器官商业化的作为赚钱的工具,但结果也是一无所有,吃了牢饭,得了一身妇科病。
监狱没有让李萍改掉习性,李萍悟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钱是婊子 钱是叛徒,她也是从一个姐妹为了钱出卖她领悟到的。
“实在吃不上饭和我说。”我想对李萍我的同情心开始泛滥了。
“你是把我当成你的小三了,还养我,我知道你爱你那个高金莲死去活来的,我可不要你养。”李萍好像故意来曲解我的意思,我也只是想出于一个朋友给予物质上帮助。
“李萍,我不和你说了,你看看都聊到下午了,我还要到菜市里有点事情,我还要着急赶回乡下。”我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李萍肚子里的苦水也都倒出来了。
“史为鼠,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谢谢你,请我这顿饭,等我混出人样了,我一定十倍奉还。”李萍说着一阵风的走了。
我想,这都到下午了,还去不去找张清,我听到有个人喊我:“为鼠哥,”我想,哪个小大姐在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