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国东望两万六千里。
九洲。
时令庚申年,惊蛰。
宜请神,祈福,祭祀,上梁,结亲。
此时已是立春时节,黄河还未解冻,因寒冷而凝固成泥黄色的沟壑纵横交错,形成无垠而广阔的冻土,放眼望去横贯东西,不见首尾。
黄河的北岸,一个高达三米的残破石像,在河边平阔的滩涂上赫然耸立,其下是约有一米高的基座。
残破的石像整体似的鱼尾形状。
其尾尖朝向黄河,昂扬向天,自有一股冲天的气势。
一截断尾就达到了三米之高!可见完整的石像该有多么巨大。有人说这是河神的之尾,也有人说是龙尾。
但听一些老人说,这其实是一个完整人鱼神像的遗留。完整的神像人面美丽异常,鱼身雄奇,气势冲天。那时候神像的香火十分旺盛。
后来天变,从城里来了一群青年,不顾当地村民的阻拦就打砸神像,一直砸到只剩下了这截断尾。
但是这截断尾无论怎么砸,都纹丝不动,为此他们还拉来了炸药。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截断尾,竟然在炸药的轰鸣中依然是纹丝不动。青年们无可奈何,只好放弃回了城。
这一事件却更增添了神像的神异。
事后,尽管此时已经禁止了祭祀,但还会有人偷偷的来此上供烧香,直到后来渐渐的稀疏了起来,接近于无。
原因很简单,大家越来越穷了!
九洲的百姓是朴实的,我给你好处,你不给我回报。那就是你不地道,不讲武德,大家各自安好便是晴天。
而今日里的石像之下,却出现了三支刚燃尽的香。
几个黄白相间的杂面馒头和苹果,每四个一组被摆成山状,其中两组馒头山居于两侧,一座苹果山居于中间。
这是刚有人前来祭祀过,迷信的死灰复燃了!
不过此时环境改变,九洲已经启动大开放,无人理会这些事儿了。
从石像往北就是大王庄。村东尽头,是一户独门院子,低矮的院墙内有三间土坯房,整体看起来颇为老旧,只有东屋整洁一些。
此时堂屋的门半敞开着,昏暗的屋内,老余头坐在马扎上躬腰驼背,眉头紧锁。大口的抽着焊烟,不时的还抬头向外张望两眼。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些许的碎雪,他不禁裹了裹身上的破旧棉袄,越发显得佝偻了。
“他爹,你磕了几个头?”紧挨着东墙的土炕上,身上搭着棉被的老余太太突然开口问道。
老余头目光一滞,沉默了一下:“俺,忘了,一直磕!”
他捶了几下自己的腰,又补了一句:“这会子腰还酸疼哩。”
老余太太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褶子也开始舒展,语气放松的说道:“那肯定就没啥事儿了,人家都说心诚则灵。前里刘神仙也说了,学玲肯定会生个大胖小子回来。”
老余头又用力抽了一口烟袋,发现再无一丝烟气了。他抬起脚,在鞋底上磕了磕,犹豫了一下说道:“俺只给了他一斤白面。”
老余头着这话让老太太面色一僵,身子顿了顿,继续开口:“也不算少了,咱家这光景,他应该知道的。他应该是尽心给咱算了的,大不了孩子生下来,再让跃进给他送五个……要是个带把的,送十个鸡蛋。”
她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给老余头出主意。
“这法子行!”老余头又续上烟叶,低头把烟袋凑到油灯上,嘬着了又猛吸了几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唉,早先学玲家彩礼钱,不要那么多就好了,跃进复员的钱全给出去了,五百!”
想起这个事儿,老余头心就嚯嚯的疼,五百够起三间大瓦房了。
老余太太清楚始末,开解自己的老伴儿道:“她生的好看,跃进就稀罕她有啥法?就这,刘婆子说要不是王家落魄了,咱家还给王家扛活,一千块也不可能认,人家要寻到县上嫁哩。”
“等孩子生下来,就让跃进去矿上,听说那边挣的多,日子会好起来哩。”
老余头点点头,又向门外看了一眼:“你说……这会儿神仙是不是应该吃完了?”
老太太听到这话,忽的坐起,用力地一拍撘在身上的被子,急声嚷道:“咋不抠死你?咱这,可一点儿都不敢糊弄啊,你忘了那年的事儿了?”说完胸口起伏不定的看着老余头。
那年,炸神像,村里有几个人看到那一截断尾发出一片蓝光,炸药就飞到了黄河里,还有几个青年当场就死了,而且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这件事儿让在场看到的人又惧又敬,事后都缄口不敢言说。
老余头就是其中一个见证者。
屋里又沉默了下来。
“我去把东屋的炕再添一把柴。”老余头站起来走出了堂屋,然后回身把门掩上了。
申时,天色将暗,雪花停了下来,也越发的寒冷。
昏暗的天空,突然间黑云骤现,然后剧烈地翻滚起来,仿佛是一头头狰狞的巨兽在空中奔腾咆哮。
而黄河之上,闪电乍然而起!一道道粗壮的电光不断划过天空,每一道都如同一条银色的巨龙,张牙舞爪地撕裂着这个世界。
大王庄和朱仙镇之间的这片区域,已经变成了一片耀眼的光海。密集的闪电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电网,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其中。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尽管这些闪电如此密集和强大,却没有传出丝毫的声音。
那些身处在闪电中的人,只感觉到眼前一片雪白,双目无法视物。这些闪电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伤害,只是感到有些轻微的头痛。
这种奇特的现象与以往打雷时会劈死人和动物的情况截然不同,让人不禁心中惊疑不定。
在这片奇异的电闪雷鸣中,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全镇的人都张大了嘴巴,双目如盲,不知所措。
闪电来的快,去的也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天空中的黑云同时也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好像一场梦。
但没有人发现,闪电过后,黄河边的那一截断尾神像不见了。
空留一个了基座,上面多了一个字:楚!
与此同时朱仙镇医院的产房之外,灯光昏暗的走廊里,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深绿色大棉袄的汉子,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一双粗糙的大手被攥的青筋高高鼓起。
“啊!”
忽地,他听到产房里传出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紧接着就是慌乱的脚步声响起。
那不是她女人的叫声,余跃进的心猛然间被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