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师、子辉和墨染都沉默不语,目不斜视,心中各自暗想:
“刚才的情况是不是没有交代她如何在殿上应对?”
“算了,教了她也不一定会照做。”
“看她说什么吧,给她兜底就好。”
允王微微挑眉,心中暗自感慨:这小子比我还干脆,真怕我推荐的人没干满一天就被皇兄给撵了。这样的局面,实在让人捏一把冷汗。
皇帝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沈少卿这是在给朕出题吗?朕倒想知道,少卿心中所认为的底线是什么?你又打算如何来守住它?”
洛瑶坚定地回答:“以祁连山为界,寸土不让。”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殿上的众人心中皆是一震,纷纷思索:这番话说得真是豪气万丈,那不就是表明绝不割地吗?
丞相顾昭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沈少卿所说的底线,实际上正是鸿胪寺此次和谈中最棘手的地方。祁连山作为天然屏障,一旦让出,后方将是一片坦途,北燕的军队就可以直逼中原。
而北燕人也非愚蠢之辈,眼下正是为了争夺祁山镇而展开的博弈,已经半月,以现在前线缺粮的情况来看,北燕大军即便硬攻,未必不能攻下,拓跋明的八万大军已经集齐在祁山镇外,一触即发啊。
兵部尚书蔡裴青怒道:“允王殿下带着鸿胪寺众位有经验的大人们谈僵了的事,一个刚入朝的小相公如何敢出如此狂言?”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讽刺了在场的许多人。连连败仗的阴影在他心头挥之不去,同僚们更是把他当成了风口浪尖的靶子,嘲讽声不断。
允王应该心知肚明,那日朝上,他推举允王领兵,允王推脱道:“我母妃病重,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还尚未可知,忠孝难两全,本王无法前往北疆前线。”
王、张两位将军作战经验丰富,却因长期服丹修仙,现在已脚不能沾地,他们到是想去前线,他也不敢用啊。
他略知李梁的刚愎自用,但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敌。再加上北方的旱灾,粮草匮乏,调度困难,他心中满是无奈与委屈。
皇帝并未理会这些已经说烂了的话,反而直接追问:“沈少卿,你还未说如何守住底线。”强敌在侧,朝中可用的良将,粮草不足,这些难道他不清楚吗?他要的是解决方案,以及愿意承担责任的人。
洛瑶微微一笑,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那要看陛下舍不舍得。”
皇帝好奇地问:“哦!舍什么?”
洛瑶直接道:“盐铁。”她的语气坚定,盐铁是国之重宝,历朝都是国营,掌握了它,便掌握了民生和军事,能左右局势,影响和谈的结果。都知道这块肉割的大,但不舍个大的如何让北燕心动,这也不一定是坏事。
洛瑶接着说:“如果陛下同意,臣有机会说服北燕立刻退兵。”想着她这个便宜徒弟,连酒都想要北燕的独家经营权,更何况是盐铁,她也得换点什么回来。
众臣纷纷窃窃私语,有的同意,大部分说不行,大黎国的优势就是盐铁,如果可以放开贸易,那以后不是更被北燕劫掠。
皇帝揉了揉眉心道:“老师,您怎么看。”
沈太师道:“豁然开朗。”
“皇弟觉得呢!”
允王道:“后生可畏。”
“好,沈少卿,那你就去放手一搏吧。”
大黎国的鸿胪寺,作为国家的礼仪机构,位于宫城的东南隅,坐落在气势恢宏的建筑群中。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殿宇宽敞明亮,四周绿树环绕,院落中时常能听到鸟儿的鸣唱,环境宁静而庄严。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鸿胪寺的大殿内熙熙攘攘,朝官们身着华丽的官服,神情严肃。正中间是长方形的议事桌,上面铺着华丽的红色绣帷,桌旁排列着沉重的木椅,座椅上坐满了各路使节与官员。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一份厚重的议案,纸张上写满了汉字与北燕的契文。
议事桌左手边坐在大黎国官员,允王坐在中间,左手边事鸿胪寺卿汪东讯,右手边鸿胪寺少卿洛瑶,其余人按品阶一排坐开,他们面色凝重,纷纷低声讨论,偶尔传出几声清脆的茶盏碰撞声,似乎在缓解紧张的气氛。
而对面的北燕使者则显得从容自若,身着皮毛外衣,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两拨人的身后,随行的侍卫一动不动,严阵以待,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的情况。
拓跋洪姗姗来迟,在允王对面落座,一眼看到了洛瑶,先是一愣,是听说来了新少卿,他也没当一回事,没想到是自己的师傅,忙起身抱拳道:“小师傅好!”他一起身,这一整排的北燕使者,都慌忙起身抱拳,刚要跟着他说:“小师傅好!”想想不对,又硬生生咽回去。
允王嘴角一扯,心下暗笑:没想到还挺尊师重道,看样子有戏。
洛瑶也起身拱手道:“北燕太子,朝堂之事,不论师徒,叫我沈少卿就好。”
汪东讯等鸿胪寺官员都屏气观察,心下震惊,他们听到沈太师回陛下说有点江湖缘分,怎么都没想到是师徒缘分,而且还是这十多岁的少年是老师。
允王声音洪亮而清晰:“今天是我们第十二次会晤了,再僵持下去对双方都不利,今天请沈少卿主持和主谈,望能有个决议。”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洛瑶的身上。
洛瑶也不矫情说道:“北燕大军在打了胜仗的情况下,北燕大汉能让自己的太子,只带着几十名亲卫就深入皇城谈判,此人必是心胸博大,目光高原之人,既然双方都有诚意,也不好战,那就不要互相揣度,浪费时间。”
这几日双方都是对骂,且从骂对方国力到人身攻击,再到父母、祖先,已是越来越难以入耳了。突然听到沈少卿一来,就这么认可自己家大汗,而且确实夸到了点上,竟然都有一点感动。
拓跋洪说:“沈少卿也是赤诚之人,您有什么方案,您说我们听。”
洛瑶说:“以祁连山为界,南北而治,互相扶持,百年内不战,让百姓休养生息。”
“那不行!”一个络腮胡使者说:“我们八万雄师,奔袭跋涉,打了胜仗,什么都没拿到就回去,想得美!”
洛瑶语气冷静:“祁山镇你们拿不走,祁连山连绵几百公里,对你们来说是块飞地,你们又不善城镇管理,对大黎国皇帝而言,留在祁山镇的北燕人就是掌中刺,迟早还是要拔除。”
拓跋洪一惊,他当时想要祁山镇的时候,他父汗也是这么说的:“我们刚刚统一北方各部落,元气未恢复,人心也未齐,再吞大黎国,会撑破的。”
洛瑶接着说:“你们刚统一北方,人心不齐,你们东边的雾影国和你们一样擅长游击战术,你们的千里牧场,我们不想要,他们可垂涎已久,那才是你们未来的强敌。你们真正需要的是盐和铁,人和马都离不开盐,大黎国盐铁不出口,又只有官卖,你们也没有铁矿,铠甲、武器、生产工具都需要铁,你们从黑市和西焰,要多花十多倍的价格才能获得,劳民伤财,供应还不稳定,这才是你们大汗真正担心的事情。”
对面从拓跋洪到各个使节,都神情专注,屏息细听,偶尔低头做记录,生怕漏了一个字。
拓跋洪兴奋的说:“沈少卿,是要开放盐铁贸易给我们吗?”
洛瑶眼神坚定的说:“对,不光是盐、铁,我们还会教给你们耕种和桑麻技术,这样你们牧场闹蝗灾的时候,有自己的果树可以摘、粮食蔬菜可以吃,就不会来边境抢大黎百姓的粮食。”
拓跋洪眼睛发光:“什么条件?”
洛瑶缓缓道:“你们的战马和冰晶剑也每年出口大黎国。”
拓跋洪略一思索道:“可以。”
络腮胡使者说:“弄个公主来和亲,再送点美人和银子来。”这是每次和谈的惯例,双方都不觉得有什么。
没想到洛瑶坚定的说:“不行。”众人皆是一愣,允王咳了咳,在洛瑶耳边说:“见好就收吧,别小事蹦了。”
洛瑶挑了挑眉说:“我们现在是双方共建,让彼此都更强,国家的是否富强,不在女人的裙摆下,以后这个条例就免了。”她想了想说:“双方公主皇子可以定期游学,如果有自己喜欢上的,我们乐见其成。”
拓跋洪都想站起来拍手称快,稳了稳说:“今天的商议,我们大致统一,具体细节汇总后,我会请复函定夺。”
允王也开心的搓了一下鼻子说:“都记下来没,我马上就去找皇兄商议。”
两国剑拔弩张了大半个月的和谈,竟然已晚上拓跋洪请允王和鸿胪寺官员一起去了东市的“雪山猎鹿”店,烤鹿肉喝‘瑶落花间’而圆满落幕。
允王竟然觉得自己府上的厨子要换了,竟然从来没让他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烤肉。
洛瑶还叫上了子辉、墨染和沈璃,又顺手教了她便宜徒弟‘海潮剑’几个入门剑招,收徒到现在才想起来要教点东西,拓跋洪不但不恼,还觉得是师傅在考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