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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威震琅琊 孤芳自赏!(感谢aghfh大盟

    清流西南,山寒水瘦,木落石出,一派玄序萧瑟之景。

    大业十一年的初雪,比往年来得稍早。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踏着晨光,取道琅琊。

    行过十余里,周奕放眼山林,见雾凇沆砀,琼枝倒悬,天地皆成一白。

    “好景。”

    他轻道一声,瞧见数条山路岔道,于是伸手拍打前方隔一步的厚实肩膀。

    “怎么走?”

    七大贼之一的厉舶抬手指向右侧道路:“从这上山。”

    “你还算老实,没有骗我。”

    “不敢,在老祖面前我哪有胆子耍花样。”

    他陪着笑脸,目光微瞥身后。

    隐隐感觉到,后方有大军相缀。

    这些大贼作恶多端,厉舶再怎么示弱,周奕也不会被他愚弄。

    “待会入了山寨,你最好和现在一样老实,否则我先杀了你,再以轻功遁走,山上人手再多,也留我不得。虽然你能提醒众贼,可自己却枉丢性命。”

    厉舶作惊骇状:

    “我惜命怕死,断不敢冒险。老祖登山后不必说话,我可带你直过三关四涧,入到主寨。”

    “届时便可见到其他几名兄弟。”

    “清流城的情况必然入了他们的耳,刻下天寒地冻,他们定在一起烤火喝酒,顺便联络张师兄以求对策。老祖对罡法感兴趣,必要留心我们的老大樊旻(mín)。”

    “除了庐江的张师兄,他可算左老祖座下第一高手。”

    厉舶又道:

    “樊老大不仅武功高,来历也不小,他是前庐江太守的子侄,因做事鲁莽不受樊子盖喜欢,故而拜在左老祖门下。清流城有几家人不听话,便是樊老大出手灭人满门。”

    周奕见他喋喋不休,不由打岔:“你与樊旻有仇?”

    “没有,厉某只是对老祖言无不尽,想讨个活命机会。山上的恶事其实我做得少,多是无奈之举。”

    他叹了口气,仿佛自己和雪山一样清白。

    周奕也不反驳,内心却半个字不信。

    恶名昭著,只言片语就想洗白?

    “走,带路吧。”

    “这边请。”

    二人登琅琊山道,见石壁凝霜,苍松渐负雪衣,山涧中又隐传冰裂清商。

    几只寒雀飞过,周奕复登数百步。

    面前出现一关口,排在两璧之上,各起寨楼,左右木楼中站着七八人,张弓搭箭,远远把声音顺冷风带来。

    “站住,什么人?!”

    清流城变了天,还要剿匪。

    琅琊大贼增设防守,大雪天岗哨不歇。

    山中好些日子没这样紧张了,都是那什么大都督害的。

    厉舶见他们就要射箭朝山上吹号,忙抢前数步:

    “瞎了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一名小贼听到这声音,吃了一惊。

    “是,是厉爷?!”

    惊呼中使出轻身功夫,踩大石点跃至关下,凑近朝厉舶一看,左瞅右瞅,像是要瞧瞧他是人是鬼。

    “真是厉爷,您没死?!”

    “哎呦~!”

    小贼惨叫一声跌撞在道旁的红叶李树上,树顶积雪被撞得一阵抖落。

    他捂着脸,这一巴掌吃得实在。

    “厉爷赏你一个嘴巴子!”

    厉舶一进山,回到自己的地盘立时变成了山大王,若非身边有个阎王爷爷,他还能更威风。

    “赶紧带路。”

    “是是是~!!”

    周围人看向厉舶身旁与雪色相融的白衣青年,各都不敢再问。

    厉爷火正大,看来在城中九死一生受了气,大冬天的谁也不愿挨抽。

    那小贼从树下爬起,忙不迭地在前方引路。

    这下更是畅通无阻。

    周奕走在厉舶身旁,朝关口上又走数百步,见到一片靠山而建的木屋,下方流淌着山涧泉水,空中搭着栈桥,两边悬挂铁索,人全从那晃晃悠悠的栈桥上过。

    这涧口守了上百人,又有个不长眼的被厉爷赏了嘴巴子。

    此时领路的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二人捂着脸上山,接连数个关口过去,已有四人领赏。

    在众贼眼中,多日不回山的厉舶,显然是个死人。

    周奕东瞧西看,新鲜得很。

    难怪琅琊大贼嚣张,他们占山日久,累寨筑险,层设关隘,把控地势,又互相传号呼应,上下联动。

    加上有近千人懂得武艺,其余也有一把子斗狠气力。

    要将他们攻下,没有大批人手,难以功成。

    近峰顶,寨楼更多。

    山间遍植马尾黑松,行过一排移种的野山楂林,周奕踏在木梯上。

    哒哒哒声音很清脆。

    他跟随厉舶上了一座四层大寨,可见三层楼台上,数名闻听动静的大汉正朝下望。

    顺着木梯,一路有手持兵刃的贼寇朝厉舶问好,又打量稍落后方的周奕。

    “厉师弟,你竟然没死!”

    这一次,厉舶不敢再赏嘴巴子了。

    “樊老大,兄弟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他惨兮兮地喊了一声,与周奕上到三层平台。

    七大贼剩余五位,全都在此,厉舶与樊旻来了个拥抱。

    那樊旻身材高大,左眼蒙着褪色黑布,额角斜跨三道爪状疤痕。

    这位大贼长相凶恶,有个独眼豺狼的俗号,气势颇为凶悍,此刻披着件沾满血渍的虎皮坎肩,脖颈挂着串野兽骨链。

    樊旻的右眼错开厉舶肩膀,与另外四大贼一样,全都在看周奕。

    “厉师弟,这位是谁?”

    周奕的目光从楼台上一只巨大铜皮号角上移了回来,不用他说话,厉舶便介绍道:

    “这位是周兄弟,他是我的大恩人。”

    厉舶一脸热情:“我能活着回来,全仗周兄弟之助啊~!”

    “哦?!”

    樊旻右眼闪烁一道异色:“周兄弟,我们正在饮酒,你也来凑个热闹吧。”

    厉舶在前方引路。

    樊旻身边,另外四位大贼也喊了一声请。

    周奕毫不露怯,继续深入贼窝,追上厉舶的步伐。

    “老五,你去把最好的山楂果酒端上来。”

    “好!”

    个头最高的大贼迈开步子朝四楼去。

    寨内摆着数把交椅,首座那把搭着一件完整熊皮,不过入堂后,没朝交椅上座。

    反倒是围着三个大火炉,设了一圈矮小竹凳。

    当下要加两人,故而将竹凳后挪,将位置扩大一圈。

    连着碍事的八仙桌也朝后推了推。

    “匡肴是怎么死的?”

    “被那名大都督杀的。”

    樊旻皱眉:“他是傻子?江淮军打入城内,他怎么不走?”

    厉舶倒酒喝了一口:“他晚上在娘们身上用劲过头了,被人杀到家里都不知道,害我受到连累,若非周兄弟助我,我也要被那大都督杀掉。”

    “这人武功很高,还在你樊老大之上。”

    厉舶一口把酒喝干:“我看,至少要我们四名兄弟联手,才有机会杀他。”

    “你莫不是夸大?”

    樊旻望向周奕:“周兄弟当时在场,又有什么感受。”

    周奕双手从火炉移开,搓了搓手:

    “与厉兄说得差不多。”

    厉舶目光游离,四位大贼各都点头,第五大贼踩出噔噔声,从大寨四楼抱酒而下。

    左手拿来一只碗。

    “这是寨中最好的酒,不仅有果酒之香,还融入兽鞭,滋阳大补。”

    “周兄弟,请。”

    高个大贼介绍完毕,满倒一碗朝周奕递去。

    除了厉舶,其余四人都扫了那酒碗一眼。

    周奕笑着接过,坐了回去,欲要饮时,忽地运转劲力,手腕翻抖,朝樊旻泼去!

    樊旻摆袖遮脸,挡散酒水。

    “找死!”他怒吼一声。

    一旁的厉舶朝后一滚,大叫道:“樊老大,姓周的卸了我的刀,我上楼取刀。”

    “他的剑很快,要小心!”

    声音传入五人耳中,抱酒汉子已高高举臂,带着凶悍劲力把酒坛砸下:“动手!”

    “哐!”

    周奕一拳打碎酒坛,内里数条婴儿手臂粗细的蛇尸瞬间崩断,随酒水一道泼射,几枚埋在酒中的山楂,在劲力驱动下如暗器呼啸打向厉舶。

    那厉舶不管不顾,直冲四楼,像是真要拿刀。

    剩余五大贼虽察异常,但大敌当前顾不得细想,齐齐拔出刀来。

    炉火映在五柄钢刀上,

    五道玄铁刀光自不同方位卷向中央的白衣青年,刀锋未至,罡气附着,刀气已如熔岩喷涌,将几条竹凳震得寸寸崩裂。

    “锵!“

    长剑出鞘声如鹤唳。

    周奕旋身振腕,无坚不破的剑罡流动在剑身上,他一剑圈圆,以罡气对罡气,竟将五道刀罡硬生生顶回!

    东首疤面汉子罡法最逊,立马虎口崩裂,钢刀脱手飞向承重木柱。

    “咔嚓”嵌入三寸有余,大腿粗的柏木立柱当即绽开蛛网裂痕。

    五大贼各吃一惊,却不敢丢失先机。

    “分光合刀!”

    靠西侧大贼厉喝提醒同伴,东侧最矮贼人拔刀回应。

    这时两柄九环鬼头刀卷起腥风,把巨大梁柱斩断下来,直冲周奕。

    另外三贼举掌推向断梁,倏得一声,砸杀过来!

    周奕足尖轻点断梁,不退反进,剑走龙蛇直刺两人眉心,剑尖罡气竟在途中分作两道寒星。

    二贼慌忙变招横刀,却见剑光陡然暴涨,剑速突然变快,罡气如毒蛇吐信穿碎刀幕。

    “噗!”

    血花在咽喉绽放,两名大贼保持着交叉格挡姿势轰然倒地,刀环尚在叮当作响。

    他们惊骇而死。

    只因罡气所灌的鬼头刀,竟被洞穿孔洞。

    剩余三人目眦欲裂,三角合围之势顿成。

    那虎口开裂的贼人,抽出腰间短刃掷射而来,樊旻凌空劈出“怒涛三叠”,三重刀浪裹挟着炉火灼气压来,南面独臂大贼贴地滚进,银铁弯刀直削下盘。

    周奕聚拢真气,剑锋燥热大起,他一眼看出刀罡破绽,离火剑气直接斩向三重刀浪核心,刀浪被剑气激得倒卷面门!

    樊旻大惊失色,惨叫捂住右眼。

    刹那间,周奕旋身踩碎地板,断木如箭射向滚地的独臂大贼!

    手中长剑以巧妙劲力将短刃反拨回去,那虎口裂开的大贼一个躲跳,来到八仙桌之后。

    下一息,他听到剑鸣声响。

    面前的八仙桌荡起木灰,从中间分作两半。

    上方搁着的茶杯茶壶跳起三尺,在空中同样分成两半。

    “呃啊”一声惨叫,胸口已被剑气斩透。

    血液如练,啪嗒一声打响身后交椅。

    他带着余劲倒下,把那把交椅砸得稀碎!

    独臂大贼勉强架开木箭,忽觉颈侧微凉。

    周奕以轻功掠上,剑罡未至,气劲已切断他半截喉管!

    樊旻右眼灼伤,无法视物,不断哀嚎,暴退而逃,周奕甩腕掷剑,火色罡芒如电穿胸而过,余势不减,将琅琊第一大贼钉入西墙!

    整面木板墙“轰”地炸开近丈缺口,寒风裹着木屑灌入寨楼三层。

    这时有数十贼冲了上来,正好看到大当家被钉墙而杀的那一幕。

    四下一扫,无不骇然。

    死了,全死了!

    称霸琅琊,威慑清流庐江的琅琊大贼,被一个人屠杀殆尽!

    诸位当家在他们眼中,已是不可战胜。

    他们积攒多年的威严,此刻以惊悚至极的方式加倍转嫁到大寨中央那白衣青年身上。

    他挪动步子,将一柄染血长剑自樊旻背后拔下。

    冷目扫来,登时数十人吓得往后倒退,挤成一团。

    有五人在楼台上被挤落坠下,另有七八人从楼梯滚落,周奕举剑走来时,明明他们人数众多,却无胆一战。

    “走,快走!”

    “当家的全死了,樊老大也被杀了!”

    “我不想送死,快让开!”

    “……

    琅琊大贼的寨子旁,从几十人衍变到数百人朝山下奔逃。

    周奕没有去追,而是朝另外一侧陡峭山道瞧去。

    引他山上的厉舶,正是从这个方向下山的。

    不知他用的什么暗号,叫其余人成了替死鬼。

    暂时不去管他,走到露台处,鼓足气力,把方才看到的巨大铜号吹响。

    他一路上山,发现每个关口山涧,都有类似号角。

    是大贼们传递信号用的。

    山顶这边的号子,也许是叫山下的贼人上山。

    正和周奕猜想的一样,顶峰号角一响,把守在琅琊各处关口的哨卫闻声而动。

    齐齐朝山上走。

    而山顶的贼人正朝山下冲,两股人马面对面撞在一起。

    山下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山道上乱作一团。

    还有人嚷嚷着:“你们在干嘛?快上大寨,樊老大发信号了。”

    “让开,让开,樊老大死了,死人怎么吹铜号!”

    有人一边跑一边叫:

    “那白衣恶鬼杀了樊老大,分明是他吹号子骗人上去,你们想送死,那就去吧!”

    “怎么可能?!”

    山下的人忽然想起厉爷带着一名白衣青年上山。

    “厉爷呢,厉爷呢?!”

    “狗屁的厉爷,那是伥鬼,几位当家的尸体都在,就他没了踪影。”

    越说越害怕:“让开!”

    一些人跟着往下跑,但还有更靠山下的往上走。

    这时下山的人已没耐心解释,只想逃命。

    琅琊贼众不少,可他们自乱阵脚,松散到了极致。

    几大贼一死,便没了主心骨,更失去规矩。

    下山途中,已有不少人因财货发生争抢。

    混乱的局面,延续到山脚岔路。

    清流不敢去,便朝西直奔庐江方向。

    可没有想到是

    只在两里外的林中,混乱的贼众便遇到大军围杀!

    随着清流方向也传来军阵喊杀声,在琅琊周围,上演了一追一逃的大戏,贼众满山而逃,休想杀得干净。

    但是,祸害一方,叫清流人一听便害怕的七大贼,算是彻底成为历史。

    周奕听到山下巨大的动静。

    这时把五大贼寇的尸体拖到露台上。

    剩下的,交给李靖虚行之便好。

    这五人的功夫不算太差,但他以炉火纯青的坎离剑罡对这几人半吊子的罡法,属于是降维打击。

    不过,真传道的罡法确实有些奇特。

    心生这般念想,再也止不住。

    张善安在庐江郡遥控大贼祸害清流,乃是罪魁祸首,琅琊不是七大贼,而是八大贼。

    对了,还有左游仙这个老贼。

    匡肴的账要记在左游仙身上,先去寻子午罡一观,算作利息。

    周奕念头通达,朝着厉舶留下的足迹追去。

    这人跑得快,但他没有踏雪无痕的本事。

    况且,他选的陡峭山路,在周奕看来,就和平地差不多。

    他顺崖壁而下,目光四射。

    厉舶很是小心,一直在隐藏自己的行藏。

    可惜,那细微中的疏漏,在周奕眼中无限放大,显得极为粗糙。

    野芳尽凋,惟见雪萼压枝。

    周奕穿行在素白雪色中,惊云神游,搅乱山风。

    他如能看到一条轨迹,取道庐江。

    真气运转间,速度越来越快。

    所过之处,碎玉纷扬,如是一条山间白龙,朝西方飞掠

    过了全椒,周奕发现厉舶变了方向。

    他也不算笨,没有继续朝庐江去,转道朝历阳。

    雪一直下,而印记越来越清晰。

    这说明,人要追到了!

    周奕再度发力,准备在过滁水之前追上此贼。

    快到滁水之畔,听到前方传来打斗声。

    其中一人,正是厉舶。

    “樊文褚,你疯了吗?”厉舶大喊。

    另外一名中年刀客却不管不顾,拔刀继续与他对战。

    他的刀法不差厉舶,可是厉舶运转罡气,硬碰硬之下,那中年刀客便要落入下风。

    可是

    厉舶一路飞奔,不要命的逃,本就不盈的内力,此时连五成都不到。

    故而两边斗了个旗鼓相当。

    渐渐的,厉舶气血躁动,乱糟糟的真气已无法化罡。

    他打得越来越凶险,一个格挡后,忽然朝中年男人背后的小船跳去。

    那船上有一大一小两人,正是中年人的妻儿。

    “尔敢——!”

    他怒喝一声,却有一道白影闪来,仿佛从天而降,白衣飘飘,落在船上。

    厉舶看到那白影刹那,本欲冲向那人妻儿,这时一下僵住。

    樊文褚正欲杀他,忽见惊人一幕,不由拄刀愣住。

    穷凶极恶的大贼厉舶,把刀一丢,跪在雪坑里。

    朝着木船方向不断叩头,弄得满头湿泥,不住求饶。

    “老祖饶命,老祖饶命啊~!”

    一听老祖二字,樊文褚也被吓得一身冰凉。

    他从庐江郡来,很清楚厉舶这帮人的底细。

    能叫厉舶等贼称作老祖的,只有那姓左的魔门老怪。

    朝那年轻面孔一瞥,樊文褚心情大糟。

    魔门老怪养颜有术,这一位看着年轻,却不知是什么年岁。

    又不晓得有何等恐怖手段,竟叫厉舶怕成这样。

    难怪他一路逃遁

    樊文褚终于明白厉舶为何要逃,但想到妻儿在老怪背后,心下凄然。

    早知厉贼自有恶债,就不该出手。

    他的愁思被年轻声音打断:“你是如何提醒樊旻等人的?”

    厉舶不敢隐瞒:

    “只因我从不报恩,一听恩人二字,他们便知老祖来者不善。”

    周奕的声音穿透风雪:“你胆子不小。”

    “我只是想活命。”

    厉舶声带哀求:“若老祖答应饶我一命,我可将张师兄藏子午罡的隐秘之地告诉老祖。”

    “呸~!!”

    一旁的樊文褚忍不住了:“你这畜生还是死了的好,那东西我也知道在哪。”

    “你——!”

    厉舶最后的救命稻草被拽走,不由转头怒瞪着中年男人。

    他的凶相才露,忽然耳畔风雪骤急。

    俯身欲捡长刀,却有劲风迎头压来。双手没有挡住,被一指点中眉心,立毙当场。

    这一幕并不血腥,船上捂着小孩眼睛的妇人,又将手挪开。

    “樊某可告知他所说的隐秘之地,只求尊下放我一家三口离去。”

    周奕方才听到“樊文褚”这一名讳,不由转了话题:“你与樊旻什么关系?”

    “欸~!”

    他叹了口恶气:“在下樊文褚,那是我堂弟,甘当恶贼,入了魔门。”

    想到樊旻的来历,周奕追问道:“樊子盖又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这一下,周奕多看了他几眼。

    樊老将军名声极好,清廉谨慎,治军严格,正是他阻杨玄感于东都之外,杀了几万反叛之军。

    杨广对其恩宠,比作高祖之萧何,光武之寇恂。

    樊文褚道:“家父自雁门之围后,多生心病,后得知樊旻等人的消息,被活活气死。”

    他一指死掉的厉舶:

    “正是他们有意朝家父传递消息。家父一死,庐江郡围聚在我身边的人,才彻底松散,让张善安把庐江郡占了去。”

    “你是庐江太守?”

    “不是,金太守太过刚直,被张善安所杀,我是庐江郡丞,假意与他合作,才得偷生。自清流被江淮军攻占,庐江因此而乱,正是抓住这个机会,我才逃命至此。”

    樊文褚带着一丝惊慌:“我说这些,足以证明我知晓张善安的秘密,此贼占据的府邸,正是我家。”

    “樊某听说过魔门两派六道,想必尊下与左游仙不是一派的,否则不会要他的罡法。”

    “我与尊下无仇无怨,只盼能用这个秘密换得从此地离开。”

    他不知眼前这位魔门老怪讲不讲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上一试。

    周奕反问道:“你要去哪?”

    樊文褚有些犹豫,还是说了出来:“我也不确定,原本是要直去江都投奔我兄长的,不过我不是很想和宇文家的人打交道。”

    “近来听说江淮军的大都督颇有手段,将清流变成了江北最安稳的地方,我打算去看一眼,如果传言不假,便准备在此安家,否则,就只好去江都了。”

    周奕微微颔首:“你从滁水走,可直下清流,正好把那人尸首带去,交给官署。”

    一听这话,樊文褚微微一怔。

    他的反应可不慢。

    老怪这样说,是没打算为难他,可为何要带走尸体。

    樊文褚不懂,却也照做。

    探了探厉舶的心脉,将他提起,丢入船中。

    接着,又把庐江樊府的隐秘之地告诉周奕。

    “如果张善安死掉,你还能接管庐江郡吗?”

    樊文褚只愣了一瞬,就明白老怪的目的,这是想将他变成第二个张善安。

    想来是魔门内部争斗。

    “可以是可以,但有一桩大麻烦。”

    “什么麻烦?”

    “如果左游仙返回,一定会倾泻怒火,我估计承受不住。”

    周奕点了点头:“你先去清流吧。”

    话罢头也不回,朝风雪中走去,河畔三人目送他离开。

    那妇人叹了一口气:

    “夫君,你又惹了一桩祸事。”

    樊文褚安慰妻子一番,拍了拍她肩头上的雪:

    “我也不想连累你们,但此贼等同我杀父仇人。寻常时候,我拿他没办法,此时见他力疲,怎能不杀。”

    “却没想到,又惹到另外一个魔门老怪。”

    樊文褚望着船上的尸体,瘫坐到船上,又将儿子抱在怀中:“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等我去到清流,再托人将你们送走。”

    妇人露出固执之色:“不走。”

    转头又问:

    “若是清流官署问起这贼人尸体来历,你该怎么说?”

    “如实说。”

    樊文褚道:“这老魔多半与清流官署有关,他先前提到樊旻,再看厉舶这个样子,可想而知,琅琊贼多半已是不存在了。”

    “这人一定与左游仙有仇,这才清扫左游仙的门人弟子。”

    “这是魔门争斗,牵扯到一些强大的武学宗师,动辄改变一地武林格局,非是江湖小派可比。”

    “只看他的轻功,便知一身魔功通天彻地,我们被他盯上,想走也难的。”

    妇人道:“可看面孔,不过双十年华。”

    “夫人你有所不知啊。”

    “我之前听张善安说过,魔门顶级高手,常怀驻颜之功,岁月不显。你看他二十,兴许早就七老八十。否则,这厉舶也不用口喊老祖了。”

    “这人的功力,兴许还在左老怪之上。”

    看他唉声叹气,妇人道:“照你这样说,张善安是活不成了。”

    “这家伙欺辱你好久,难道你不盼他死。”

    “自然盼着他死,可我更担心咱们这一家子。”

    樊文褚看向清流方向,哼了一声:“现在,我对清流城已经没多少期待了,那位大都督,也不过是魔门爪牙。”

    三人乘舟,顺着滁水而下,在漫天风雪中,显得那样无助。

    孤舟独棹,浪卷千愁。

    樊文褚目向清流,似乎看到城阙昏暗,这时诗兴大发,作了一首《滁州冬渡》

    ……

    “驾!”

    “驾~!!”

    庐江郡之东,正有大队人马奔袭。

    正有两队人一追一逃,骑马砍杀。其中一队人马,全是壮马轻骑,诸位骑手无不是马术精湛。

    被追杀的那伙人不断有人掉下马去。

    有的被兵刃所杀,有的被马踏死。

    “贼子,找死!”

    喊话之人五短身材,四十许岁,却蓄着一把乌亮美须,腰上挎着刀,手持一矛,他矮身躲过一枪,把手中长矛一抖,将近处一人刺下。

    看他肩膀,也带着伤口。

    此刻怒意颇盛,追敌不放。

    长矛不及,便顺手将马鞍左侧弓袋中的弓弩取出,张弓连射三箭,前方哎呦一声,又有两人坠马。

    周围不少骑手与他一般,都有此技艺。

    看他们的骑射之态,很有些突厥武人的作战风格。

    “梁执事,快走!”

    杀得正兴,忽有同伴大喊。

    梁治太阳穴一鼓,精芒闪烁的双目朝前方望去,立时看清逃敌动向。

    那些逃跑之贼降低马速,转马回头,原来背后来了大批援军!

    “啪嗒啪嗒~!”

    大军踏起雪水的声音越来越响。

    此时冲阵必死,停马再转马,时间也来不及。

    梁治知道中计,却也不乱,他呼喊一声,周围数十骑速度不减,拐了一个弯,以高明马术错开敌方大阵。

    但是雪路太滑,还是有几个被大军吞没。

    一追一逃,但局势反转过来,不多时,大军中除了数百骑兵,其余全部跟丢。

    这些人多是军中高手,一路追杀,互有死伤。

    临近申时,梁治等人才在靠近巢湖的位置,将身后战马全部甩掉。

    见追兵退去,他们才转道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出去七八十骑,回来不及五十。

    虽说杀敌远不止这个数目,却也叫人肉疼。

    傍晚时分,他们停马在巢湖之北的一处临湖庄园之前,此地往东南一靠,便是襄安。

    “大执事,杀了多少人?”

    庄园内,走出一名老者。

    他正划火燃着烟丝吞云吐雾。

    梁执事冷笑:“估摸着杀了上百人,不算多,但也能给场主出一口气。”

    “张善安这个疯子,痴心妄想,今日撕破脸皮,往后在庐江一地,他一匹马也休想买到。”

    这时,庄园中里面走出一位独目大汉。

    他的气势,比杀人回来的梁执事还要强一分。

    正是飞马牧场的二执事柳宗道,他行二,却是四位执事中武功最高的。

    “柳执事,你怎么也在这里?”

    梁治微微皱眉,牧场内部也有一些小争斗,他今日冒险杀敌,正是为了在场主面前邀功,自然不愿看到柳宗道在此。

    吞云吐雾的许老头道:

    “柳执事从历阳那边过来,他听到清流城的消息,晓得庐江生变,特来相助。”

    “那不必了,麻烦已经解决。”

    梁治拍了拍腿上湿泥,柳宗道却皱着眉头,看向他们身后的马蹄印记。

    “追兵退了吗?”

    “自然退了,我岂会将人朝这里引。”

    二人忽然沉默,一旁的许老头出声打破尴尬的气氛:

    “柳执事,为何张善安突然发疯?”

    “清流本来也是他的,如今落入江淮军手中,他岂能不急。”

    柳宗道转出怒容:“他以庐江郡的马帮与江淮一地的生意为诱饵,妄图将场主骗来,其心可诛,好在场主够谨慎,没有深入庐江。”

    “从今日的局面看,他可是安排了众多人手,险些叫我们栽一个大跟头。”

    梁治露出得意之色:

    “我一到庐江,才与张善安的人接触就察觉有诈,场主正是听了我的建议,这才避开险地。之后也是我带人,将贼兵引走,又回头杀贼,平一口恶气。”

    柳宗道听到这里,也笑着朝他抱拳。

    “此番大执事功劳最大,无可争议。”

    梁治对他这态度很满意:“走吧,我要将杀贼的消息告诉场主。”

    话罢,阔步朝庄园迈进。

    柳宗道转头对许老头道:“许公,此地不可久留,四周要多多留派人手,过了今夜,我们立时就走。”

    “张善安所图甚大,不讲做买卖的规矩,恐怕会对场主不利。”

    “等回了牧场,再与他仔细清算!”

    许老头点了点头,安排人手去了。

    这座南巢庄园靠在巢湖之畔,不仅奇大,而且全是江南格调。

    一眼扫去便是白墙黛瓦马头墙,木雕、砖雕、石雕遍布。

    内里以水为魂,挖池堆山,曲径通幽,可是一处雅致的好所在。

    这豪华庄园,自然是商场主的一处居所。

    每年在山城待久了,便来此小住,贴近江南,也尝东吴美食。

    许老头不敢怠慢,听了柳宗道的话,一连分批派出几十号人。

    暮色快要降下,南巢庄园门口的灯笼已然点亮。

    许老头坐在门下,没人来汇报,他便悠闲地吞云吐雾。

    不多时

    他微微眯着的眼睛,忽然张开。

    整个人,也从靠椅上蹦了起来,侧头去看,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道白影。

    定睛细瞧,那是一个像是从书卷中走出的白衣小公子,正站在灯笼下,带着一丝笑容望着他。

    许老头以为自己抽大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人还在。

    这时目光朝外边一扫,脑海中闪过疑惑,我派出去的暗哨呢?

    都死了?

    不对,还能听到脚步声,说明人还在。

    这么多人放哨,怎么能把一个生人放到自己眼皮底下的?

    这对吗?

    一帮饭桶!

    许复山把烟放到一边:“你是谁?”

    “行道之人,正好路过此地,老丈,这天快黑了,能叫我借宿一宿吗?”

    周奕举目朝门楣一瞧:

    “风高雪寒,不在乎房间好坏,只需有个落脚避风地就行,我可以付房钱。”

    他说话时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随后又摸出一块:“若是有饭菜,那便更好。”

    许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笑容:

    “公子多多包涵,刻下庄上并不方便。你若没有地方投宿,可以寻河边走,几里地后有船坞,到那瞧瞧,也许能住上一夜。”

    “还有,公子是怎么过来的,外边没有人拦你吗?”

    许老头见他摇头,又听他道:

    “没人拦我,但我见到好些着黑衣之人,似乎也要朝你们这里投宿。

    毕竟,附近就你们一家大庄园。”

    许老头面色一变:“黑衣人在哪?”

    周奕朝北边一指:“就在你们北边,从湖上划船过来,算算时间,快接近你们院墙了。”

    “什么?你莫不是胡说八道。”

    “你派人去看看便知。”

    许老头定了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满是怀疑地看了面前之人一眼,浑身戒备。

    同时朝外呼喊。

    十多个暗哨从四周奔来,他们一见周奕也都一愣。

    “你们两个陪着这位公子,不可怠慢。”

    “其余人随我来!”

    许老头吩咐下去,带人急急奔入院中。

    没过多久,就听到院中传来吼喝之声,有人踩上瓦顶,兵器交击,大战一触即发。

    扑通扑通,不断有人掉入水中。

    约摸一炷香过去,才得安静。

    这时,天更黑了。

    周奕坐在庄园门口的灯笼下,也就是之前许老头的位置。

    陪着他的两名暗哨,着急看向园内,又不敢违背许老头的话。

    在乱局平息,重归寂静,又过一段时间,许老头急步从里面走出。

    “许公!”

    “那位公子呢?!”他远远就喊。

    二人朝院门口示意:“他一直在这里等候。”

    周奕笑望着许复山:“老丈,可是有人来投宿。”

    “是极,是极,”许老头擦着脑门上的汗,“公子说的一点都不错。”

    “他们可住下了。”

    “住下了,都住下了。”

    “那我能借宿一宿?”

    “可以,”许老头朝他的脸警惕扫过几眼,“不过,你要先见过我家主人。”

    “管饭吗?”周奕笑问。

    许老头有些语塞:“管,怎能少得了这顿饭。”

    “公子,里边请。”

    “老头子姓许,还不知公子贵姓?”

    “姓周。”

    “周公子,请!”

    这南巢庄园内好生雅致,一连排灯笼亮光,把梁枋、门楣、窗棂上的花鸟虫鱼照亮。

    一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甚至还路过一栋藏书楼,满是字画楹联。

    过了好些院子,诸般绿植、花草,在这里都算不上奇特。

    可以想象,主人家是多么豪富。

    终于,周奕随着许老头走到一间极大的院落。

    这里有数十名内家高手,全都投目过来。

    许老头脚步不停,入了第二个更大的院落。

    柳执事、梁执事还有牧场几位老人,全都眯眼聚光,将周奕整个打量一遍。

    看上去,武功也不像是太高。

    梁治自觉,自己的太阳穴,要比这白衣青年鼓得多。

    许老头准备朝最里面的院子进,柳执事伸手一挡,拱手问:

    “公子,敢问你是怎么发现那些黑衣人的?”

    周奕道:“我也是从那个方向来的,正好走在他们前面。”

    梁柳两位管事同时朝他鞋上一瞅。

    很干净,没有多少泥水。

    这说明他没有说谎,如果是跟着战马印记找来,绝对是一脚泥水。

    梁治才经历一场大战,谨慎看向周奕腰间的长剑:

    “公子,还请将佩剑解下。”

    周奕面露霜色:“江湖上还有这样的规矩?”

    “那不见也罢,我自去寻船坞投宿便是。”

    这时,内院中响起一道清淡女声:

    “梁执事,莫要开玩笑。公子,还请入内一叙。”

    梁治也让开道路,心道自己失言了。

    以场主的功力,此人带不带剑,无有分别。

    当下不再操心,坐回院中小亭,准备用饭。

    “我家主人姓商,周公子,请。”

    许老头笑了笑,周奕又跟上他的脚步。

    内院中央有一石亭,檐角悬着八角琉璃灯,照亮了下方诸般花树,一座假山前,正端坐一名装束淡雅的绝美女子。

    乌亮的秀发从耳后倾泻在香肩处,肌肤娇嫩,散发着青春气息,面庞美得异乎寻常。

    那双荡漾波光的凤目充满深邃,长长睫毛轻轻颤动,于贵气之中,带着孤高疏远与神秘之感。

    这位能笑着与你谈生意,但你若是对她的笑意产生丝毫误解,只能是自作多情。

    庄园乱局早已收拾妥当,亭中石桌上摆满碟碗。

    商秀珣朝来人看去。

    这位白衣公子扫了她一眼后,目光被桌上的一碟菜吸引走了。

    商秀珣没见到让人讨厌的眼神,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于是将一柄长剑从桌旁拿走,示意周奕坐下。

    “今日多谢周公子提醒,听许公说你未曾用饭,便略备薄酒小菜,聊表谢意。”

    “多谢。”

    周奕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他没有去聊那些黑衣人,而是指着中央那一碟菜。

    竟是片好的一碟鸭子,还加了葱丝,酱汁,佐以胡饼。

    “商姑娘,此鸭是何人所治?”

    商秀珣道:“是庄园中的厨娘做的,至于做法吗”

    她犹豫了一下,“做法来自一位朋友。”

    话罢,忽然仔细打量周奕一眼,秀眉微蹙,问道:

    “周公子,我们此前见过吗?”

    周奕夹起鸭子,不去看她,随口应道:

    “当然没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