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江派宴客大厅,气氛骤紧。
谁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
大家吃着酒,唱着吴调,忽然来了一尊活阎王。
天下间的武学宗师,哪个不是名动四方?
眼前这位,只稍稍展露,便知武学造诣非是三位掌门能窥透,可搜遍记忆,也没能在江湖上找到与之对号的。
李涛年脑壳胀痛,不知对方身份,自然不好递话。
但这会儿已顾不得再想。
至于拼斗内功?
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吗。
他把不说话的廉掌门朝旁一扒拉,挤出身位欠腰拱手。
“高人当面,李某哪敢献丑,这便认输了。”
他将姿态摆得更低,语气充满歉意:
“李某见识浅薄,有眼不识泰山,今日有所冲撞,还请朋友多多包涵。”
李涛年说起软话毫无迟疑,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
九州四海的练武之人多到数不清。
而眼前这位,乃是江湖上极其罕见的数十人之一。
这般高手见一次都不容易,更别说打什么交道。
大江联十几派合一的盟主,也距此甚远。
李涛年内心松了一口气,面前的神秘青年,随意放下手掌。
大厅中灯火,旋即直起腰来。
“你们清江派在清流城有分舵?”
“没有。”
李涛年忙道:“但在丹阳、历阳、盐城各有舵口.”
他后边套近乎的话尚未出口,外边一阵嘈杂,数百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掌门!”
涂江派的人听到动静,正迅速赶来。
廉子骏急忙将要进来的人喝停:“这里没你们的事,全都出去!”
几名涂江派长老看到了大厅前的异常,但与廉子骏对过眼神后,晓得事情不简单,连忙将人带走。
涂江派只是大江联中的一员。
廉子骏连琅琊大贼都不愿得罪,更不要说眼前这位要命的阎王爷了。
“朋友,还请上座。”
廉掌门把人哄走,上前请周奕。
见周奕并未拒绝,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摆手对旁边人催促:
“快,速速换张席面!”
“是,掌门~!”
那位脖子上一圈血的光头大汉站得笔直,他此刻再也不觉得憋屈了。
微微朝主座上的青年一瞥。
心中想着自己与宗师人物恶斗一招,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这等战绩,田东派十二柄快刀中,唯有他做到。
什么第九把刀?
他心觉自己的彪悍战绩,已能成为第一把刀。
今夜有大人物驾临,涂江派上下忙成一团,后厨加火添油,所有伙夫厨娘一齐行动。
门人来回跑动,不多时添酒回灯,重新开宴。
唯有金瑾还呆立在那里,心中一团乱麻。
我这是把什么人物带回来了?
本以为完蛋了,可现在这位又心平气和坐了下来。
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有一点他心知肚明,以廉掌门的面子,决计是请不来这般人物的。
“三位掌门,请坐吧。”
周奕背后是一面木雕屏风,上方绘着大江东去图,两侧配楹联。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像是涂江派的掌门人。
廉子骏不敢托大,在江湖上打拼,最要紧的便是手上功夫。
他们三位掌门年纪虽大,但此时能坐着吃饭,已算光鲜。
廉子骏三人各都疑惑得很。
尤其是对方来意、身份,却也只能暂时压着,等时机成熟再问。
心情,更是如大海上的波涛一般起伏。
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强绝功力。
江湖上出现如此人物,竟闻所未闻?
廉子骏想起之前听到的话,恭敬问道:“朋友说是要来做生意,不知有什么事是我们能效劳的?”
周奕沉默片刻,没急着回应:“我想知道,三位今晚在聊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
田东派的桑师翰道:“我们在聊江淮军。”
“我与廉兄正准备各派出五百人,阻止杜伏威夺占清流。”
周奕欣赏他的坦诚:“我说的生意,正好与江淮军有关。”
江淮军的生意?
三位掌门不由一愣。
但他们可不是笨蛋,旋即反应过来。
想到近来听到的传闻,三人带着惊异之色,慌忙朝主座上的青年打量。
顿时,桑师翰心中拔凉,恨不得把刚才说出去的话吞回肚中。
心态稍好一些的要数李涛年,清江派不在此处,没怎么掺和里面的事。
“敢问.”
他歇了几个呼吸,继续道:“敢问朋友与江淮水军大都督什么关系?”
周奕自斟自饮:“便是周某。”
三位掌门暗喊一声糟糕,心中把匡县令骂了个狗血淋头!
廉子骏急忙站起:
“大都督,此乃误会!”
桑师翰把手边酒杯都碰倒了:“我等无心与大都督为敌,都是匡肴那狗贼使的鬼蜮伎俩!”
“那你们为何要为匡肴办事,难道大江联也怕了他?”
廉子骏赶紧解释:
“匡肴这厮背地与琅琊大贼有关,那七名大贼实力不俗,武功颇有来历,又勾结庐江郡的张善安。
城中各家拿他没办法,加之此人精于钻营,懂得拿捏人心,大家只能顺水推舟。”
桑师翰在一旁补充:
“我们两家想在清流安稳,也不愿与他硬碰硬。匡肴早早得知杜将军要攻清流,于是私下联络各家,不只是我们两家出人,而是全城势力各派人手。
只待五日后,便有上万人手埋伏,等着杜将军来攻。”
与之差不多的消息已被卜天志的手下带入军中,只不过没这般详尽。
晓得两人没说假话,周奕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大都督,所谓不知者不怪,还请给我们一个机会。”
廉子骏没坐,继续说道:
“若我知晓江淮军中有您这样一号人物,就算闹翻,匡肴那狗贼的话,我也是一句都不听。”
坐下来的桑师翰也站起来道:“桑某也一样!”
周奕又一招手,廉子骏才坐下,桑师翰跟着二段坐。
“几位掌门算是有诚意,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不过现在要请你们做一个选择。”
廉子骏马上抢话:
“不用选,您只管吩咐吧。”
桑师翰也极为痛快:“桑某愿意开清流城门!”
一旁的李涛年看到两位朋友找到了大靠山,哪里肯怠慢。
“城中有好几大家族在丹阳做生意,都与我清江派有联络,李某可以让他们全权听从大都督安排。”
之前听金瑾说过,城中势力担心自家受到影响,并不欢迎杜伏威。
周奕心中清楚,此时却也不提。
对着三人和善一笑:
“来,我敬三位掌门一杯。”
三人再度站起:
“大都督,请!”
大家满饮,大厅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散一空
酒宴过后,由金瑾带路,去往廉府最豪奢的客舍。
金瑾的心此刻还未平静。
身旁这位,虽然还和在六合城外遇见时一样,没散发什么恐怖气势。
但他却无法用之前的眼光看待了。
犹豫良久,终于在快到客舍时,鼓起勇气:“小人不知大都督身份,多有冒犯,还.”
周奕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为廉掌门办事,没什么错。我还要感谢你带我入城寻到三位掌门,省了我好些时间。”
“明日继续去办事,别给守卒瞧出端倪。”
此时场景与金瑾想象中很不一样,毕竟从这位的表现来看,不像是个脾气好的。
但不妨碍他心情激动:“是!”
他大声相应,把灯盏点上便退了出去。
周奕望着天空,没瞧见月亮。
他方才对三位掌门交代一通,就没去管了。
也不担心他们耍花样。
在南阳,他担心阴后,又要提防大尊善母。
可对于清流城的几家势力来说,他就相当于是阴后。
总算体会到一把江湖顶尖高手的随性与快乐。
这一晚,周奕静心练功。
翌日,周奕也没有出廉府。
三位掌门早早出门,办事去了。
有人代劳,他又可以安静练功。
从南阳到六合,再到清流,心境一直变化,这也是对精神的一种锤炼。
要完成性命双修,打通眉心祖窍,便需要强大的精神。
此次南下,非但没有耽误练功,反倒别有体会。
到了傍晚,冯四领着一名巨鲲帮帮众来见。
鲲帮带来一些与城中百姓夜不离家有关的消息,与城中藏匿的匪盗有关。
周奕听后,派人与他配合,安排了全新任务。
接连两天,清流城一如往常,没什么变化。
唯有到了夜里,偶尔会传来一些哭喊喝骂声。
三位掌门成了大忙人,日夜奔走。
最高兴的莫属廉子骏,家中来了一尊往日请都请不来的大佛。
涂江派为何与十几家门派成立大江联盟?
还不是江湖难混,自身实力不够,抱团求个心安。
此时一个大靠山近在眼前,岂能不抓住机会。
如果只是一个杜伏威,江淮军一眼便能看到头。
而眼前这位的才情,却少有人能比。
三人私下里做过各种分析猜测,绝不相信会是杜伏威撞大运招揽了一位武学宗师。
想驱使这样的人做先锋小将,简直是异想天开。
三人不信,却也不多问。
办事,抢着办事。
李涛年甚至提议,三人中他内功最高,应该由他开城门。
桑掌门却不同意,他的刀最快,开城最为利索
至于城内匡县令,此时则是高枕无忧。
城中最大的几家势力,连续向他表露对杜伏威的敌意,并积极朝城门口派出人手。
但是
高兴了不到三天,匡肴便在睡梦中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他功力不俗,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
哪怕睡得再死,凭他的耳力,也能察觉到城中端倪。
匡肴住在离官署不远的匡家大宅中,位于清流中心,内河西畔,乃是城中最好的地段。
靠近商铺,还有一大片柳林,环境雅致。
匡家大宅最奢华的一间房内,床头镶着两颗夜明珠,屋中灯火不歇,高矮参差三盏灯火将屋中的梨木茶椅照亮,铜镜也微微闪光。
匡肴靠近灯火,亮出一张四十余岁的脸。
他的眉毛又疏又淡,下方一对三角眼,给人一种阴狠之感。
外间忽然传来惨叫声。
他本有些昏沉,这一声哀号,立马让他醒神。
顾不得穿衣,先把兵器架台上的长刀取下。
透过窗纸,像是看到外边有人影在晃。
“啊~!”
又一道更清晰的惨叫声入了耳。
不会听错,
可奇怪的是,却没有打斗声,也没有兵器交击声。
杂乱的脚步从远处传来。
匡肴摆袖将屋中灯火熄灭,透过窗缝一瞧,这才迅速套上衣服,提刀出门。
“怎么回事?”
一齐走来二三十人,举着火把,大多是他的属下。
其中一个握斧的汉子,正是官署主薄,他正一脸慌乱:
“县令,大事不好,南城门失守了!”
“怎么可能?!”
那主薄陡变怒容:
“田东派、涂江派做了反贼,与杜伏威勾结,不仅打开城门,还把城头弓箭营的人杀了大半,反贼正从南朝此推进,县令速速定夺!”
匡肴眼珠子朝外一突:
“桑师翰、廉子骏,竟然骗我,我要灭你们满门!”
他怒而拔刀,滚出凶悍刀气。
这时,一名身着武服,却在大冬天敞开衣襟的大汉操着粗犷声音道:
“匡兄,此地不宜久留。”
“先回山去吧,清流的账,再慢慢清算。”
匡肴冲他点头:“厉兄,外边又是怎么回事?”
“来了一个高手,轻功虽高,不过被我们的人手挡在外边。”
那大汉不是很在乎:
“不必理会,他一时进不来,我们直接走,以防杜伏威杀来,凭我两人,对战杜伏威太过凶险。”
说到此处,大汉去意更增。
匡肴立马道:“帮我把金银带上,免得便宜江淮反贼!”
就在这时
外边的惨叫声忽然放大,接二连三,像是一声接一声,响个不停!
众人全都侧目。
惨叫声已变成惊悚哭喊,像是一群羊被老虎追撵,全朝他们奔来。
厉姓大汉察觉有异,朝着屋顶一跃而起。
这时一道白影如鬼魅般闪他到前侧,厉姓汉子脚下踩瓦,一个翻身下到匡肴身旁。
瓦顶那人,正是方才在外边动手的轻功高手。
厉姓汉子心下一惊,知道自己看走眼了。
“朋友,你是谁?”
匡肴稀疏的眉毛皱在一起。
“清流对我来说还是太陌生,走到哪都需要别人带路。”
周奕扫过下方数十人,俯视着匡县令:“你便是匡肴匡县令吧?听说你在清流很得人心。”
“朋友,我没见过你,咱们好像没什么仇怨。”匡肴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我从清流城门路过,你手下收了我一万金见面费,现在十倍还我,我这个债主,就饶你一命。”
“上,一齐杀了他!”
狗屁的一万金,匡肴只当他废话拖延时间。
此时官署内高手皆在,之前丢了胆魄的人再亮兵刃。
“翙翙翙”
众人提气跃起,传来一阵鸟飞之声。
屋瓦之上,十来人一齐围攻上来!
当初周奕在南阳销金楼时面对过这番场面,但此刻的从容,是当初无法相比的。
他一执剑,整个人气质大变。
风神无影一出,他的剑像是一阵捕捉不到的风,刹那间在众人眼前失去踪影。
功力不够,眼力不足,根本瞧不清他的剑。
白影在屋顶闪烁,风声越来越急。
他快得像是那团风,倏来倏往,眼花缭乱,在火把的光芒下,活像一团鬼影。
厉姓汉子和匡肴已经看呆。
只有惨叫,没有杂音。
兵器没有机会碰撞!
那些带有破绽的招式,不可能碰到那柄风中之剑。
那剑太快,脑袋与脖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已经分家了。
但鲜血止不住得流下。
连续两批冲上来二十多人,被白影闪过齐齐脖颈断裂,前面一个人死了很久,后面人才发现。
等他发现时,自己的意识也跟着僵硬。
接着便是身体栽倒,一颗颗头颅像是皮球一般,从屋顶不断滚下!
第三批人没刹住冲上来一半,其余一半吓得从上方摔落。
冲上来那一半,很快又抱着自己的脖子。
若只论对普通武人的杀伐速度,天下间没有几人能比得过他。
眼力不够的人,立马就要死。
周奕闪身从屋顶追下,有几个聪明之人。
他们发现这老妖怪只去砍头,纵然看不清剑光,却也晓得用兵刃护着脖子。
终于,匡肴听到了兵器交击之声。
然而!
长剑、短剑、阔刀,窄刀兵刃齐齐被斩断!
脖子还是没能护住。
周奕的长剑沾满鲜血,那些血像是有了生命,在剑上不断流动。
那是真气所化的流动之罡。
罡气越来越盛,展现出无坚不摧的锋芒!
瞧见罡法刹那,匡肴和厉姓汉子像是认了出来。
这是比那杀人风剑,更叫他们惊悚的东西。
“朋友,你的一万金我可以慢慢还你。”
匡肴扔掉刀鞘,双手握刀。
另外一名大汉几乎是同样的动作,也握着一刀。
“厉某可以帮匡兄一起还。”
白衣人执剑往前,二人往后,剩余的十几人也跟着两大高手齐齐后退。
一个人,正在压迫一群人!
“咚咚~~!”
两道人影原来保持站姿,此刻在白衣人身后栽倒,人头滚得很远。
周奕盯着二人的刀,目色一亮。
竟是罡气!
他们的罡法与卢祖尚有些像,剑有双刃,刀为单刃。
只从罡气流动附着来说,单刃自比双刃简单。
剑罡练不到家的,用刀更顺手。
周奕见过卢祖尚的罡法,比这两人要纯正。
不过,他们所用的确实是剑罡法门。
“有意思,你们与真传道是什么关系?”
被强劲的杀机锁定,敌手轻功又非他们能比,匡肴与厉舶二人不敢匆忙遁走暴露身后破绽。
于是边退边说:
“朋友既然懂剑罡,想必与我真传道有关,不如罢手言和。”
周奕的目光又从二人刀上扫过:“你们与左游仙什么关系?”
匡肴听他呼“左游仙”三字时,语气平静,心中大为忌惮:
“只要朋友住手,我必如实相告。”
“你没资格与我谈条件。”
周奕一剑斩来,一直防备的匡肴、厉舶也怒喝一声,运刀而起。
二人一左一右,竟懂合击之势!
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
两人刀法如同镜面,裹挟罡气,斩向八方,形成刀气之网,斩得八个方位全是劲风。
而周奕的剑光,就在他们的剑风之中。
二人拼尽全力,全然不顾消耗,短短时间,已是出刀无数。
可是刀剑一碰,
便听得“咔嚓咔嚓”像是瓦上冰溜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那近四尺的长刀,一寸寸崩断。
刀片飞射,又将周围七八人全部打杀。
真气化罡,强在致密。
但破绽也很明显,若真气不如对手,密而易碎。
匡肴、厉舶手上的兵刃,须臾间,只剩下刀把!
二人面露惶恐,跟着胸口一痛,各自被一掌打得倒飞出去。
周奕从两人身旁闪过,追上剩余欲要逃跑之人。
他一剑一命,再没任何多余招式。
匡县令的手下,但凡参与围堵他的人,不多时全部死绝。
大宅四处传来惊叫。
府中下人朝外逃窜,周奕没有去管。
“别装死,我没要你们的命。”
周奕走上前,匡肴自闭目中睁开眼睛,手上的匕首尚未刺出,便被周奕一指点中膻中,顿时身体一僵。
周奕练成了丹田四重,手法极为精准,下一指点中丹田黄庭金炉。
匡肴惨叫一声,失去一身功力。
巨大的疲惫感袭来,匡县令昏死过去。
“他晕了,你来回我的话。”
厉舶见到匡肴惨状,此时受伤之下害怕得很:
“你你能不杀我吗,也不要废我武功。”
“那就看你有多少价值了。”
周奕目露冷色:“你就是那什么琅琊山大贼吧?”
“匡肴武功路数与你相同,想必他也是那七贼中的一个。”
周奕并不停顿:“你们与左游仙什么关系?”
厉舶被他气势所慑,反应一慢再想扯谎全无可能,性命攸关,只得如实承认:
“我们是左老祖的门人,分属道祖真传。”
他捂着胸口,想攀一点关系:“你的剑罡甚至不比老祖差,定然与本门有渊源。”
“渊源自然有,”周奕漫不经心道,“既然是左游仙的人,怎会在琅琊山当大贼?”
“这”
“嗯?”
周奕冷目扫来,他一身霸道罡气,让厉舶感受到一阵本门老祖威严。
这才失神道:
“张师兄能掌握庐江郡,也靠我们在清流不断给他输送财货,等他将庐江稳住,我们还得配合他朝历阳拓进。
故而老祖让我们继续潜伏琅琊。”
周奕回过神来,庐阳郡的义军首领张善安,原来是左游仙的人。
“你练的可是子午罡法?”
“不是。”
厉舶道:“我只算外门,张师兄才是真传,唯有他得授本门真法,练成了老祖的子午罡。”
“子午罡共有十八重,张师兄已将罡法练至第十五重,他不满四十,天赋不差老祖多少。”
这还不差?
张善安不及左游仙
左游仙虽登顶十八重,可多年磨练,也只是功力深厚。
剑罡同流,始终没法攀上。
“这么说,张善安有罡法真籍?”
厉舶道:“不算真籍,只是抄本,真籍只在左老祖手中,”
周奕有些心动,想找点启发:“左游仙呢?”
“左老祖去了巴蜀还未回返。”
“除了你们琅琊七大贼,还有多少人马?”
厉舶讲了这么多,也不差最后一点:“清流城防守卫,有近千是我们的人。此外,山寨还有三千多人马,其中武艺傍身者超过八百。”
“看你还算老实,暂且留你一命。”
周奕蹲下身,朝着厉舶身上一点,封了他的经脉:
“等休整一段时日,我送你回琅琊贼寨。”
厉舶面色一变。
“怎么,你不想回家?”
“回回.”
他回了两声,心中一片凉意。
山寨也要完蛋了,眼前这人,完全是左老祖级别的人物。
他恨恨得瞪了晕厥的匡肴一眼。
这混账不知从哪把人引来的。
正在心中咒骂,忽然背后一痛,也晕了过去。
周奕把他们拖到匡肴卧房两侧,朝两边一丢,暂时不管。
屋中还有一道呼吸声。
掌灯之后,看到一名衣衫不整的女人,约摸三十岁,见到周奕衣衫染血,她一脸害怕,浑身打颤。
一问之下,才知是被匡肴从城内抢来,坏了清白。
她着衣朴素,与周围奢华装饰格格不入。
这是个可怜人,
周奕知道她没说谎,“走,我送你出去。”
那女子一呆,却急忙爬下床。
见茶桌上有一套厚重的银制茶盏,周奕将它们踩扁,用布帐捆在一起。
等把女人送出门后,便将银器放在她手上。
“去买件衣服。”
周奕也没法安慰:“匡县令很快就会死,你就当是一个噩梦,好好活着。”
女人看他转身才反应过来,颤声喊道:“恩公.!”
“快走吧。”
周奕返回卧房前,把昏掉的匡肴一脚踹入垃圾堆中。
他从房间拖出一把梨花椅,就坐在门口,看那女人离开的方向。
天慢慢转亮,空气中的血腥气散发着芬芳。
城门口的喊杀声已经停止,街道却死寂。
往日夜里不见人,现在日间也无人敢走动。
但是,这是一个难得的冬日好天,东方早早便有一抹晨曦。
安静的清流城,忽然传来密集脚步声。
“咚咚咚~!”
杂乱的脚步声之后,还有齐整的军阵。
一些胆子大的城民透过窗缝、门缝瞧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清流城中,那些有名有姓的大人物竟然集中起来,齐齐朝一个方向去。
而那些肩膀缠着红布的义军,正持枪跟在这些人身后。
可以看到,那些大人物面色各异。
有人惊恐,有人藏怒,更多的还是不安。
匡县令大宅,这是城内各大家族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但凡有私下交易,总要朝这里跑一趟。
“诸位,请!”
李靖甲胄染血,迈着大步前进,两侧跟着几十位枪兵。
入到匡县令大宅深处,所有人都闻到浓烈的血腥气。
那是匡肴的精致大院,卧房端居正中。
清流城各大家族的领头人,此时汇聚了过百人,各个行当都不缺。
他们见多识广,却被眼前的画面惊住了。
屋顶上全是无头尸首,血液顺着瓦片,像是被霜冬寒气冻住,垂在廊檐下,结成了一条条冰溜子。
这些人的血有些黑,故而血溜子也乌漆墨黑,渗人得很。
地上远远近近,到处都是人头。
尸体歪七倒八,有的靠着树,有的撑着墙,有的拄着地。
在散乱的人头中,城中的大人物们,也瞧见了许多熟面孔。
都是官署内最霸道的存在。
往日里,这些人能收到最多的孝敬,在城中做事,也是肆无忌惮。
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下手狠,武功高。
但这里的人,比城墙上的守兵死得更惨。
除了少数幸运儿被碎裂的兵刃杀死,其余一个个尸首分家。
这人头滚滚的画面,是有人故意做的。
叫你找不到其他伤口,死法一致,虽然血腥恐怖,却又绽放别样艺术。
之前还有人面上含怒,现在看到这副场景,面对坐在一片血色中的那个年轻人,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去看。
大家都得到一个消息。
那位江淮军中的大都督,一人屠了匡府所有高手!
就用那柄插在门口,嵌入砖石中的剑。
“大都督~!”
一众兵士齐齐呼喊,把惊骇愣神之人全部震醒。
咚咚
又是齐整脚步,李靖一摆手,枪兵朝两侧一让,排开阵势,让城中大人物们上前。
这些人中,多数都通武功。
武者胆气虽足,可眼前高椅上的年轻人,本就带着一股无形威势,此刻匡府之中,随处可见他倾泻的杀机。
如此场景,众人只觉脖子与脑袋像是松动,稍有不慎就会搬家。
这般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只要怕死,胆气定然不够用。
清流城,变天了。
这一位,看样子比匡肴要危险啊。
多数人惴惴不安时,涂江派的廉子骏往前一步:
“大都督,清流城内有名有姓的朋友们都到了。”
周奕点了点头,他目光一扫,没有人与他对视。
“前几日我还在六合城,就听到清流城中不少人在议论我,既然大家与我这么熟,就当作是朋友。”
“因为是朋友,所以今日没有请你们到官署大营,只来这匡县令家宅,想必你们对这里很熟悉,如此一来,没有生疏感,那便容易说话。”
清江派的李涛年点头道:“大都督言之有理。”
七八名与李涛年熟稔的家族掌舵人,也跟着附和。
他们一附和,合群的人全都附和。
周奕一眼就挑中一位脸闪怒气之人。
他手一指,虚行之似乎早就明白,精准将人找出。
那是个着黑衣的鼠须汉子,五十余岁。
“你似乎很不满?”
“误会!”那鼠须汉子一惊,正要再辨。
虚行之道:“大都督,他是城中最大妓院春满阁的魏管事,是巴陵帮的人。”
巴陵帮是天下有名帮派,那鼠须汉子心中稍定,忙道:
“大都督,我巴陵帮对贵军占据清流绝无异议。”
众人瞧看青年反应。
“巴陵帮,不过是贩人妻女的鼠辈。”
“把他拖下去斩掉,调查春满阁,只要与贼匪有关,全部杀头,以后江淮军治下,将没有巴陵帮容身之所。”
周奕平静吩咐,众人面色一变。
那魏管事吓得一抖,他怒喝咒骂间挥拳反抗,数名上募营高手扑了上来,顷刻将他拿下,像是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才出门口,就听到惨叫声。
巴陵帮的管事已经被光速斩掉,出刀的人刀很快,正是当日对周奕出刀的田东派大光头曹正。
如今已经弃暗投明,被安排为御用刽子手。
众人见状,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巴陵帮的势力,可比他们要大得多。
这位大都督,根本是毫无顾忌。
“诸位都是清流老人,想必很明白城内有一个巨大问题。”
“那便是贼匪。”
田东派掌门人桑师翰立刻站出来道:
“不错,贼匪扰乱清流许久。”
“贼匪必须要剿,不剿不行!”
登时传来一阵哄闹,显然众人对琅琊七大贼多有忌惮。
一名员外打扮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拱手道:
“大都督,琅琊贼匪为患多年,其中多有强人,高来高去,难以防范,我们也是有心无力。”
“无妨,城外之贼不用你们担心。”
周奕的目光扫过众人:
“但城内之贼隐藏颇深,却需要你们配合找出来。我灭了匡县令,因为他正是琅琊七大贼之一。”
“什么?!”有人一脸震惊。
周奕压下杂声:
“你们有些人不知情,有些人知情,过往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只要与匡肴打过这类交道的,请去向虚军师说明,我只给你们半天时间。”
“接着,配合我军把藏在城内的贼人全部拔除,这事便过去了。”
“提醒一下,我手上还有一名大贼,他知晓琅琊虚实,只要与你们所述不一致,便说明毫无悔改之心,下场将与贼匪一样。”
众人心中一紧,又听周奕道:
“我军入城之后,可没杀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对诸位的生意更没兴趣,占此城对你们有益无害。”
“往后只要按照城内规矩正经做事,江淮军不是你们的敌人,反而是你们的依靠。”
一些人听了他的话,心下稍宽。
但是,悬着的心还是放不下来。
江淮军的名声他们听过,不见得有这般好。
周奕摆了摆手,虚行之便领着他们出去了。
李靖汇报了伤亡情况,有田东派、涂江派两家帮忙,江淮军几乎是直接入城。
从攻城战变成了追击战,一路追着匪军乱杀。
此番闪击清流,伤亡微小,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
晚间,周奕与李靖、虚行之凑在一起。
虚行之整理了各家给出的情报,周奕讲述琅琊贼与庐江郡张善安的关系。
他们商议一通,定下计策。
李靖先带人出城,堵住前往琅琊山的必经之路,接着由西门君仪、王阑芳各带人马在城内行动。
由巨鲲帮、田东派、涂江派的人带路。
接连三天,对清流城内藏匿的贼人展开猎杀!
左游仙的这些手下对清流渗透的厉害,一些人已经融入各大家族,但这些家族又不敢行动。
这一次,被周奕里里外外,除了个干净。
那些翻墙而出,欲逃回琅琊的贼人,大都被李靖灭杀。
清流城内,经历了一场大乱。
但是乱局过后,像是一个得大病的人,终于拔掉病根,能好好喘一口气。
城内诸多势力联手散播消息,江淮军入清流后的第七日,开启“杀贼大会”。
数万名胆大百姓来到城门口,目睹匡肴被公开斩首。
周奕站起城楼上,抓着匡县令的头发,请他赴死。
一刀将匡贼头颅斩去的刹那,城中受到欺压的百姓发出震天欢呼。
那一刻,城门附近传响一声声“大都督”!
接着,又将这段时日抓来的数十名贼匪排排按在城下,由曹正等田东派快刀手主刀。既欣赏刀法,又斩杀贼匪,直接叫清流城的精神风貌换了一茬。
杀人过后,由虚行之当众宣布清流二十策。
诸多规则,于民大益,又给经商之人,更安全的环境。
而江湖人,也要在本地讲规矩。
原本可以肆意妄为,但大都督一来,清流的规矩就有了。
初初时,大家兴奋劲过了,可能会怀疑是江淮军作秀。
可接连半个月,真的是秋毫无犯。
这一下可不得了,一下安稳的清流城,让城民都有些不适应。
放眼江淮,滁州清流城,真的成了一股清流。
匡县令的钱财,还有其党羽在清流的多年搜刮,全都成了周奕的军费。
而滁州一地的几座小义仓,全落入江淮军手中。
有钱有粮,时机成熟。
接下来虚行之挂出牌子,扩军招募猛士。
此次无需强征,竟也有大批壮汉来投,甚至是直奔上募营而去
“清流城已彻底安稳下来!”
清流官署内,虚行之很是振奋。
一旁的李靖也笑道:“如此一来,杜将军有了我们这个后方,六合不再是孤城。来整与尉迟胜多了顾虑,再想攻下六合,那可就难了。”
虚行之大乐:“天师果真有天命在身。”
周奕放下手中的经卷,笑道:“怎么又扯到天命了,不是你们安排的好吗?”
“欸!”
虚行之道:“这匡肴明面是官,暗地为贼,故而有力也不支援来整,叫来整错失了攻破六合的时机。”
“而李将军,也像是天授神将。”
“诸般巧合,叫我们在江北站稳了脚跟!”
李靖不由打趣:“虚先生还忘加了一个天授军师。”
周奕笑问:“接下来还用得上我吗?”
虚行之摆手:“不用,清流彻底稳固,天师自去寻牧场主人,琅琊贼我们去除便好。”
周奕没理会他的暗示:
“我准备去庐江一趟,瞧瞧道祖真传的法门。”
“还有那几个大贼,我对他们的剑罡也很感兴趣。”
“就顺便去琅琊一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