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泓要出宫生活。
一开始是有点难过的,毕竟他还没有到岁数,再说,皇宫出去容易,再进来就难了。
他自小生长的家,不是他的家,而是太子的家。
想及此,他就嫉恨有加。
只能安慰自己,太子是个短命鬼,未来的事谁又说的准。
等到他真的要出宫时,他又乐了,日后在王府,他就是天,规矩由他定,他可以尽情的自由的。
贵妃泪水涟涟,他已经离心似箭。
“你在外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贵妃拉着他的手嘱托,“别以为出宫就没人管你,就在京城里,你父皇听到风声召你来问也就一句话的时间。”
“你上头还有代王,凡事比着他来,切莫出格。”
“比他那个窝囊废?”周泓不高兴,“那我什么都不要做了,毕竟他最喜欢做的就是窝在家里做乌龟。”
“你还没定亲呢,先安分着点。”
“什么时候定亲?”周泓摆手,“算了,无所谓了,你选的王妃肯定贤淑无趣的很,我只当请了一尊菩萨回来,不要耽误我玩乐就好。”
“你出宫后办暖居酒,给太子也送份请帖,他去不是是他的事,请是你的礼数。”旁人已经说日头不早,三殿下要早些出宫才好。
贵妃明白,官家今日不会来了。
心里升起不知名的憎恨,平日里表现的多么喜欢泓儿,但是半点都不肯给泓儿特殊。
提前让他出宫,既不来相送,封王的旨意也还没下,可怜泓儿的府邸,如今连牌匾都没挂。
已经没有时间再嘱咐,贵妃捧着周泓的脸,“你的先生会去王府继续教学,从前在宫里,你不想听就不听,往后可不能了,他的身家前程都系在你身上,只会盼着你好,遇到事不能进宫问母妃,就去问他们。”
“和你舅家亲热,也要注意分寸,你父皇不会喜欢你听舅舅的话胜过听他的。”
“无论亲疏远近,带着你去不学好的,都是其心可诛,可以同他们逢场作戏,切莫真信了他们。”
“儿子只是出宫居住,又不是不能再进宫,母妃这些话,等以后我进宫请安时再慢慢说就是了。”周泓终于感受到母亲不舍的情绪安慰她。
有人出宫,有人回家。
一行车队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景阳门。
晏安邦本来在马车里躺着,同夫人一起喝茶聊天,也不觉赶路辛苦,临进门前,才穿上铠甲,骑马进城。
习惯性先观察城墙,宫墙巍峨壮丽,毕竟皇都。
下马过检,门将到跟前先行礼,晏安邦知道,他们不一定认识自己,只是有眼色,扔给他们一包碎银,“请兄弟们喝茶。”
过了城门,晏安邦走到马车边,“我去接娃娃,你先回家。”
江采女掀开帘子,“官家要是允宝囡回来自然是好,就是不允,你也不要同官家硬声,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我知道。”晏安邦应声,“你回去也不必搭理她,母亲已经不在了,我不会惯着她,你也不用再容忍她。”
“到底替你生了一个儿子呢。”江采女放下窗帘,“你去吧,早去早回,我这不用你担心。”
晏安邦回京第一件事自然是进宫同陛下请安。
周元载见他,亲自来扶起,“老将军一路辛苦。”
“些许赶路,算不得辛苦。”晏安邦奉上礼单,“这是老臣一路回来时采买的各地风物,没有值钱东西,想着陛下希望看到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明。”
“将军有心了。”
周元载问他嘉兰关的事务,晏安邦又掏出一份文书,“这些是老臣写来同赵将军交接的军务俗务,想着陛下可能也想了解,就多誊抄了一份,献给陛下。”
“都说武将粗枝大节,朕看你办事是滴水不漏。”这哪里是想让他了解,这是免责书。
“老臣是粗枝大叶,幸好有个好媳妇,处处替老臣想着。”晏安邦夸上自家娘子,就要说到她最牵肠挂肚的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女。
周元载岔开话题,又问他一路来见的民生民状。
晏安邦一一回应。
末了又拍了一通官家马屁,最后说天恩浩荡,让他能儿孙绕膝,享尽天伦之乐,余愿足矣。
周元载决定不绕圈子,笑着对晏安邦,“朕觉得你的孙女好,想要她留在东宫,你觉得如何?”
晏安邦只反应了一瞬间就连忙拱手弯腰,“此事万万不可,即使老臣戍守嘉兰关数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这都是老臣职责所在,何况陛下对老臣已经极尽优待。”
“老臣再怎么腆颜,也不敢说娃娃凭老臣这点微末功绩就可以做太子妃。”
“实在是恩赏太过,请陛下收回。”
周元载哑然,他没说太子妃啊,但是晏安邦的态度也很明显,做太子妃不够格,其他他不愿意。
晏安邦突然哽咽起来,“娘子一直追随着老臣在嘉兰关镇守,女子天性,舍不得骨肉血亲,日夜煎熬,以至于早生华发,卧床不起。”
“老臣家里这些事,陛下都是知道的,老臣也不怕说出来丢脸,当初选了孙女到嘉兰关,娘子的命是吊住了,但是儿子和儿媳妇心里有恨,当然这也不怪他们。”
“老臣还想等娃娃定亲,厚着脸皮请陛下赐婚,这样儿媳妇心里舒坦,娃娃给我们养,不曾亏待过她。”
“行了。”周元载伸手表示别说了,结亲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他可不想看晏安邦在他面前倚老卖痴,“你自去宫门等候,你的女娃娃呀一会就在宫门口出现。”
晏安邦跪下叩谢圣恩。
晏子归听闻祖父回京,现在正在宫中,就不由雀跃,想要去宫道上看一眼。
没想到傅宁说,“官家允了你出宫同家人团聚,现在就回去吧。”
“现在。”晏子归有点猝不及防,她回身看向殿内,太子不在东宫,不知道去哪了。
她不知道离别会来的这么突然,都没有好好说再见。
“不想回去?那就留下好了。”傅宁挑眉。
“我要回去的。”晏子归道,她想了想,还是去太子的宝座前跪下磕头,“姑姑替我转告殿下,在东宫数月,多谢殿下照顾。”
她脚步轻快,遇到崔云还同她说,“我要出宫了,我房里那些东西你和巧巧两人分了吧,那些内衣物都是没有上过身的,还有些首饰银子,你捡两个给云砚,善琏,当做纪念。”
“你们都知道我姓什么,要是出宫遇到难事,尽管来晏家找我。”
“这么突然。”崔云心慌,“连回去换个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不换了,我祖父已经在宫门等我了。”晏子归挥挥手。
一路雀跃着到宫门,远远看着祖父就喊他,晏安邦回身笑着伸手迎接她,撑着她的手在空中飞了半圈。
“祖父可回来了。”晏子归噘嘴有点委屈想哭。
“哎呦呦,这金豆豆留着见你祖母时再哭。”晏安邦碰碰她的脸蛋,“祖父把你的红云也带来了。”
红云是一匹枣红马,跑起来像移动的云,所以晏子归想的这个名字。
她熟练的从祖父身上取下荷包倒出里面的豆子喂红云,脸贴着马脸,手摸着马脖子,“想我了吗。”
马仰头打个响鼻。
“真是好孩子。”晏子归拍了拍,抓住缰绳,翻身上马。
“回家吧。”
她一刻都不曾回头。
自然不知晓,在宫门的角楼上,周洄站在那,静静的注视她。
张成看他的眼神,不由感叹,得知晏老将军进宫,太子就说要来这,原来只是为了远远看她一眼。
“殿下喜欢,为何不留她?”
“留她做什么。”周洄看她的笑容,看她围着祖父撒娇,上马的利落劲,“留她在孤身边,再不能尽情开颜?”
“她在东宫,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一次也没有。”
“那之前是在东宫伺候,若是能在东宫当娘娘,别人来伺候她,想来也会开心的。”张成想当然。
周洄摇头,她也是自小被人伺候着长大,到哪里都缺不了伺候的人,怎么会稀罕东宫的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