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也觉得奇怪。
“今早咱收到封信，把老李在北平的情况写得清清楚楚，跟亲眼见着似的。”
“是她？”
朱小宝喃喃自语。
蓝玉疑惑地看着他。
“太孙殿下在那边还安插了别人？”
朱小宝摇头。
“没有，可能是张霞，开封周王的消息，当初就是她递交给锦衣卫的。”
蓝玉闻言点点头，眉头却锁得更紧。
“北平那边水太深了，老李已经够谨慎的，还是栽了进去，太孙殿下，要不……让张姑娘先回来吧？留在那边太危险了。”
朱小宝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劝过了，她性子倔，不听啊。”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老李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在应天……还有家人吗？”
蓝玉也跟着叹气，声音沉了几分。
“有，住在城南的杂院里，前阵子咱想着给他家送点银钱，被他硬拒了，说不能坏了规矩。”
想到李辟地这般忠心却落得如此下场，朱小宝心里像堵了块石头，闷得发慌。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扬声喊道。
“郑和，去准备一百两金、两百两银，再备些上好的补品布匹。”
蓝玉猛地看向朱小宝，眼里满是诧异。
“太孙殿下这是要……”
朱小宝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真不敢想他在北平那几日受了多少罪，隐鳞密卫本就是照着锦衣卫的法子建的，那些刑讯手段，怕是半点不差。”
“可即便是那样，老李到最后还想着用最后一口气算计纪纲，搅乱隐鳞密卫……”
他抬眼时，眸子里映着几分动容。
“他是条汉子，是真英雄，孤，敬重这样的英雄。”
蓝玉听着，也幽幽叹了口气。
李辟地受的那些折磨，光是想想就让人心里发紧，他便道。
“还是我去探望老李的家人吧，太孙殿下身份尊贵，不必亲往。”
朱小宝却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我跟你一起去。”
蓝玉顿时一愣，急忙劝阻。
“太孙殿下，这不合规矩啊！”
“城南杂院鱼龙混杂，哪是您该去的地方？”
朱小宝道。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襟。
“老李是为孤牺牲的，他家人便是孤的亲人，孤去看看是应当的。”
“行了，别多说了，走吧。”
话音落，他已率先迈步向外走去，步履沉稳，再无半分迟疑。
蓝玉不再多言，起身快步跟上朱小宝的脚步。
郑和已带着两名小太监拎着沉甸甸的礼盒候在廊下，见他们出来，连忙低着头跟在后面。
雪下得愈发大了，鹅毛似的雪片纷纷扬扬，转眼就给宫墙顶覆上了一层厚白。
朱小宝和蓝玉各自打着伞，踩着积雪往外走，靴底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路程着实不近，蓝玉几次提议乘轿，都被朱小宝摆手拒绝了。
“走着去，心里踏实。”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应天城南。
这里是出了名的贫民区，紧挨着外城城墙，低矮的土坯房挤挤挨挨，巷子里污水混着积雪结成冰，三教九流往来穿梭，空气中弥漫着煤烟与劣质酒的气味。
蓝玉熟门熟路地带着朱小宝钻进一条窄巷，七拐八绕穿过几个岔口，在一处墙皮斑驳的破旧宅院前停了下来。
别看院门是用旧木板钉的，门缝里却能瞧见院里扫得干干净净的石板地，连墙角的积雪都堆得整整齐齐。
蓝玉上前轻轻叩了叩门环，“砰砰”两声在寂静的雪巷里格外清晰。
片刻后，门开了道缝，一个穿着碎花棉袄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看到蓝玉时愣了愣，目光扫过他身后的朱小宝，眼里更添了几分疑惑。
这后生衣着华贵，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屋里随即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嫣儿，谁啊？”
紧接着，那声音又颤巍巍地补了一句，带着难以掩饰的期盼。
“是不是……是不是咱儿子回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踩着院里的薄雪走出来。
娘俩见朱小宝穿着件紫貂斗篷，浑身上下透着华贵气，连忙局促地福身行礼。
“见过两位贵人。”
朱小宝探头往院里扫了一眼，雪地里的脚印都归拢在墙角，显然是精心打扫过的，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我们是老李的朋友，今儿天儿冷，过来替他看看你们。”
“哦，原来是这样……”
妇人连忙直起身，眼里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打起精神招呼。
“快，屋里暖和，进来坐。”
朱小宝和蓝玉点点头，跟着走进中厅。
屋里烧着炭盆，只是烟气有些重。
朱小宝眉头微微一蹙，看向老婆婆。
“大娘，怎么不烧无烟煤？这种炭燃起来烟大，关着门窗容易中煤气，危险得很。”
老婆婆往炭盆里添了块碎炭，摆手笑道。
“不烧那金贵东西了，省点钱是点，烧这个时多开半扇窗，透透气就没事，用了一辈子了，习惯啦。”
朱小宝打量着老李家的环境，挺简陋，看来日子并不宽裕。
三个小男孩正躲在门缝后偷偷看他们。
“对了，咱儿子上次打仗回来过，住了没两天就走了，这次……这次又干啥去了？这都快过年了，咋还没个信儿呢？”
朱小宝心里一紧，下意识看了眼蓝玉，才放缓语气慢慢说。
“老李他……还有些任务没完成，这不是快过年了，他怕赶不回来，特意托我们过来看看您二位，顺便带点东西。”
“哦，是这样啊……”
老婆婆点点头，眼里的期盼淡了些，却还是念叨着。
“他那性子就是这样，总说差事要紧。”
朱小宝示意郑和把东西递上来，笑着说。
“所以我们给您带了些年货，天儿冷，好好过个年。”
“使不得，使不得！”
老大娘连忙摆手，脸上满是局促。
“我们哪能平白受您这么多东西……”
朱小宝按住她的手，语气诚恳。
“都是点心意，您一定得收下。”
“实不相瞒，圣上还夸过老李办事尽心呢，这些东西，也算是宫里的一点心意。”
郑和已将礼盒打开，金灿灿的元宝、白花花的银子，还有包扎好的腊鱼、腊肉，以及几袋精米白面，甚至还有两匹新布和几件厚实的棉衣，整整齐齐摆了小半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