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王府的内室里,灯火忽明忽暗。
朱棣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
“纪纲,这事你给本王查仔细了。”
纪纲立刻摆出一脸震惊。
“白莲圣女居然敢在北平露面?殿下放心,属下就是掘地三尺也给您找出来!”
朱棣眼皮一抬,语气加重。
“还有,元飞那家伙也给我查查。”
“得令!”
纪纲应着,转身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姚广孝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殿下,这纪纲……怕是靠不住。”
朱棣瞥他一眼。
“何以见得?”
姚广孝摇头。
“此人太贪权,急了说不定啥出格的事都敢干。”
这预感准得离谱。
要是朱棣听了这话,往后能少掉多少坑?
可朱棣这会儿正自负着呢,他摆摆手道。
“贪权才好拿捏!真要是无欲无求,本王才该琢磨换人了。”
姚广孝没再劝,毕竟预感这东西,没法当证据呈上去。
应天府。
大清早薄雾蒙蒙,跟蒙了层纱似的。
朱小宝陪着老爷子溜达出皇宫,走到个包子摊前。
摊主是个老头,牙掉了好几颗,眼神也不大好使,头发白得像落了雪,旁边有个小伙儿搭手帮忙,瞧着是他儿子。
“哟,是你们爷俩啊!”
摊主瞅了半天才认出人来,咧嘴一笑,满是欣慰。
“好些日子没见啦!”
这是以前秦淮小院门口的包子铺老板。
老头颤巍巍走到小桌边,挨着爷俩坐下。
“咋这么久没来呀?”
朱元璋乐呵呵的。
“回凤阳老家转悠了圈,老伙计,你身子还硬朗不?”
老头叹口气。
“硬朗啥哟,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这不,打算让儿子接手了。”
朱元璋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忙着蒸包子的小伙,慢悠悠地又问了句。
“那生意可还算兴旺?”
老汉佝偻着背,脸上的褶子却笑成了朵花。
他点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
“若不是红火,哪能放心交给他?”
“这小子先前还瞧不上咱这包子铺,结果做了没几天尝到了甜头,如今倒天天守在这儿,赶都赶不走喽。”
说罢,他扬着嗓子朝那小伙儿喊。
“大壮,打斤烧刀子来,俺陪你叔爷喝两口!”
没片刻功夫,小伙儿就提着壶酒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三笼热气腾腾的汤包。
老汉瞅着朱元璋鬓角,忽然叹了口气。
“你也真是老了!”
“记得五年前见你时,鬓边还有些黑丝,如今……唉!全白了,竟是全白了哟!”
他又将目光转向朱小宝,脸上带着几分熟稔的笑意。
“你小子成家了没?”
朱小宝眉眼弯弯,笑得格外爽朗。
“成啦,家里都有俩小子一个闺女了,热闹着呢!”
“哈哈!好,好得很啊!”
老头拍着朱元璋的手背,语气里满是欣慰。
“老伙计,我瞅着你就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可得好好享享清福哟!”
朱元璋举起酒杯,轻轻与他碰了一下。
“你也一样享福,看你家儿子多孝顺。”
老头仰头灌了口酒,叹气道。
“过一日少一日啦!”
“前几日请大夫来看过,说我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明年了。”
朱元璋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那怎还出来摆摊?”
老头嘿嘿笑了两声。
“儿子儿媳把我看得紧,说啥都不让来,可你说怪不怪?咱祖祖辈辈都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真要是歇下来,这心里就跟堵了团棉絮似的,空落落的慌。”
“死不死的由天定,咱操那闲心干啥?活好当下这一天,比啥都强。”
朱元璋沉默片刻后重重点头。
“没错!活好当下,比啥都强!”
俩老头像是被这话点透了心事,你一盅我一盅地喝起来,大清早的功夫竟空了三四个酒坛,足有一斤多酒下了肚。
好在明朝的酒本就寡淡,入喉只带些微醺暖意,倒不碍事。
这顿早餐吃了足有半个时辰,朱元璋起身告辞时,手在老头肩头按了按,竟有些舍不得挪步。
人到了这把年纪,心就跟浸了水的棉絮似的,软得很。
换作从前,他贵为天子,金口玉言,哪会跟个市井老汉絮絮叨叨这么久?
可今日听着老头说“活好当下”,竟觉得比朝堂上的千言万语都更入人心。
爷孙俩慢悠悠晃在应天大街上。
老爷子望着沿街鳞次栉比的店铺,青石板路被洒水车冲洗得油亮,连挑担的小贩都规规矩矩沿着墙根走,忽然叹了句。
“大孙啊,这儿是真变了不少。”
“从前应天大街哪有这般模样?污泥浊水横流,摊贩占道堵得路都走不动。”
他得意起来。
“如今瞧着,越来越干净体面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朱小宝被夸得眉梢微扬,忍不住挺了挺腰板。
“都是些小事。”
朱元璋瞥他一眼,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没多大功夫,两人踱到集庆门附近。
朱元璋望着城门上集庆门三个鎏金大字,忽然停住脚。
“当年应天还叫集庆路呢……走,上城门楼子瞅瞅去。”
朱小宝点头应下。
守城的士兵本在来回巡弋,瞥见朱小宝腰间那块暗纹金镶玉的腰牌,顿时僵住脚步,唰地躬身行礼,连呼吸都放轻了。
两个身着千户服饰的武将快步上前,隔着丈许远不远不近地跟着,目光警惕地扫过周遭,却半句不敢多言。
朱元璋刚踏上城墙的石阶,抬脚就往墙砖上踹了一下。
“哎哎,爷爷您这是干啥?”
朱小宝赶紧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哭笑不得。
“您一大把年纪了,跟城墙较什么劲啊,仔细闪着腰!”
朱元璋甩甩脚,反倒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咱来瞅瞅这墙加固了没,当年打天下时,多少城池是从城墙根儿凿开的。”
朱小宝没辙,只好冲身后那两个千户招了招手。
俩千户立刻小跑过来,膝盖微屈抱拳行礼,袖口扫过石阶上的青苔。
“参见两位贵人。”
其实他俩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偏就装出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恭谨模样。
朱小宝指着集庆门那段城墙,语气里带了几分认真。
“这儿去年地震震裂过,后来加固过吗?”
千户闻言,腰弯得更低了些,回话时声音都带着几分急促的恭敬。
“回贵人,工部今年年初就领着匠人加固妥当了!如今这城墙,结实得很,莫说是寻常地震,就是再厉害些的,也定然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