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奏!注意节奏!”
一开始,众人还有些手忙脚乱,阵型变换磕磕绊绊。
但陈木用上从余宇澄那学来的操练和指挥方式,不断演练。
仅用了两天,他们就逐渐找到感觉。
三排士兵的轮转换位愈发流畅。
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开始形成连绵不绝的打击效果。
余宇澄起初只是抱着好奇的态度。
但随着三排士兵阵法娴熟,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无缝衔接……
余宇澄脸上的平静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诧异和惊喜。
他没有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瞳孔中映着一波又一波离弦的箭雨。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宿将,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寻常弩手,齐射之后,便有一段火力空窗期。
这是战场上颠扑不破的铁则。
可陈木的三段阵法,却通过精妙的轮换,解决了这个问题。
虽然射速依然较慢。
但只要人数够多,弩箭管够。
这支神弩队,就能在战场上,形成永不停歇的箭雨!
这火力。
若是使用得当。
足以改变战局!
……
……
此时。
城外旷野。
已是深秋,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枯黄的草叶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南虞斥候丁柏宇,带着另外两名袍泽,正骑着马,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缓缓前行。
“头儿,你说陈将军搞的那个神弩队,真有那么神?”
左侧一个年轻些的斥候,名叫张丰,一边搓着冻僵的手,一边好奇地问道。
丁柏宇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你也想去试试?”
“嘿嘿,那倒不是。”
张丰挠了挠头,“咱就会骑马砍人,玩不来那精细活儿。就是听营里的人吹得神乎其神的,说什么三段式射击,能让箭雨一直下个不停,跟天上下雹子似的。”
“那还能有假?”
右侧的老兵李力撇了撇嘴,他年纪最大,胡子拉碴,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
“我可亲眼见了,那玩意儿,都不用怎么练,是个爷们就能上手。一百步开外,咻的一下,草靶子直接穿个透心凉!咱这身皮甲,估计跟纸糊的没两样。”
“这么厉害?”
张丰咋舌。
“可不是嘛。”
李力咂咂嘴,“要我说啊,还是陈将军有本事。又是神弩,又是讲故事,还跟咱们吃一锅饭。跟着这样的将军,心里踏实。”
他昨晚他跑去听陈将军讲故事,正好听到孙德胜被围那段,现在还感觉心潮澎湃。
“好好干吧,等打跑了北莽人,咱们也能回家过安生日子了。”
丁柏宇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将手伸进怀里,那里有个小老虎木雕,已被他摩挲得油光发亮。
摸着木雕,他心里安定了许多。
上次击退北莽大军后,蒙汤将军恩,他得以将妻儿送到浑河对面的沧州。
沧州很安全。
“嘘。听到了吗?”
就在这时,李力忽然低喝一声。
丁柏宇猛地勒住马缰,侧耳倾听,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风中,隐隐传来一阵沉闷而规律的震动声。
那声音,仿佛巨兽踏地而行,让脚下的大地,都开始微微颤抖。
丁柏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是马蹄声!”
“快!上山坡!”
三人策马扬鞭,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土坡冲上去。
当他们冲上坡顶,向北方眺望时。
眼前的一幕,让三人的呼吸,都在瞬间凝滞了。
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
那条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长,仿佛是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数不清的黑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汇成一片移动的森林。
旗帜之下,是密密麻麻的骑兵。
他们披坚执锐,宛若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席卷着漫天烟尘,滚滚而来。
马蹄声如雷,杀气冲天!
那是北莽的大军!
“快!快回去报信!”
丁柏宇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都快变得冰冷。
他厉声大吼,第一个调转马头。
然而,已经晚了。
“咻!咻!咻!”
就在他们暴露在山坡上的瞬间,下方北莽军的先头部队中,也分出了一支百人左右的轻骑兵,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他们包抄而来。
他们虽是经验丰富的斥候。
但北莽人的马显然更快。
“头儿!你先走!我们给你断后!”
李力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勒停战马,转身面向追兵,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张丰!保护头儿!”
“李哥!”
张丰的眼眶瞬间红了。
“别废话!快走!”
李力怒吼一声,竟独自一人,策马朝着那上百名北莽斥候,发起了决死冲锋。
下意识的。
他吼出昨晚在故事中听到的台词。
“骑兵连,进攻!”
……
丁柏宇双目欲裂,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狠狠地一咬牙,用刀柄猛地抽打马屁股。
“走!”
两人不敢回头,拼命地向着肃马城的方向狂奔。
身后,很快便传来了兵器碰撞的巨响,和李力那最后一声不屈的怒吼。
眼泪模糊了丁柏宇的视线。
他只能埋头催马,将悲愤化作速度。
但北莽的斥候,骑术精湛,战马优良,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咬在他们身后。
箭矢,不断地从身后破空而来。
“噗嗤!”
一声闷响,张丰的后背中了一箭,惨叫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头儿……快……跑……”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蜂拥而至的北莽斥候,瞬间淹没在乱刀之下。
丁柏宇的心在滴血。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也传来一阵剧痛,一支羽箭,已经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肩胛。
剧痛让他险些晕厥过去。
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伏在马背上,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回去!
一定要回去报信!
……
北莽军阵中。
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虬髯的将领,正端坐马上,漠然地看着远处那场追逐战。
北莽赤旗营统帅。
赤脱。
“将军,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故意放跑了一个。”一名副将上前汇报道。
“很好。”
赤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
“陈木……”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