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微凉的雨丝从灰蒙蒙的天空飘落,冲刷着阳泉城内的街道。
昨夜血流成河,此刻,雨水汇入洼地,依然带着淡淡的红色。
但青石板上的暗红,却怎么也冲刷不去。
当初北莽攻破阳泉之后,进行了惨无人道地烧杀掳掠,城中百姓十不存一,几乎所有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
这座曾经还算繁华的城池,早已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爹……娘!我为你们报仇了!报仇了啊!”
破败的院子里,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年,扔掉手中卷了刃的菜刀,跪在冰冷的雨水中。
放声大哭。
他脚下躺着一具北莽士兵的尸体,脑袋已经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砍成了一团模糊的碎肉。
城破那天,便是这个人,冲进他的家,砍死了父亲,然后当着他的面,玷污了发出凄厉哭喊的母亲。
事后,母亲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墙上。
而他则被当做奴隶,任打任骂,终日干活。
昨夜,当“杀莽狗”的呐喊声响彻全城时,他压抑在心底的仇恨,如同火山般喷发。
他趁着混乱,用菜刀,狠狠地砍向仇人。
一下,两下,十下……
直到仇人再也不动弹,直到他自己脱力倒下。
可是。
报了仇,又能怎样呢?
他的家已经亡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又该何去何从?
少年跪在雨中,哭声嘶哑,泪水混着雨水,模糊了双眼。
忽然,外面凌乱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阵清晰有力的喊话声。
“阳泉城的爷们、弟兄们!北莽狗虽被赶跑,但大军未退!愿随陈将军保家卫国的,速到县衙集合!有饭吃,有衣穿,杀敌更有赏钱拿!”
那声音,如同穿透乌云的一缕阳光,照进了少年死寂的心里。
他停止哭泣,缓缓抬起头,迷茫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抹猩红的坚毅。
家没了,但他还有国。
他要让那些北莽狗,血债血偿!
少年挣扎着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弯腰捡起了那名北莽士兵遗落的弯刀。
那把刀对他来说,还显得有些沉重,但他握得很紧。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仿佛要将父母的音容笑貌永远刻在心里,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朝着县衙的方向,大步走去。
……
与此同时。
阳泉城县衙内。
陈木已脱下那身沉重的红犼甲,露出了被汗水浸湿的内衬。
他面前是马迟、聂红娘,以及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将领。
“末将祝运骏,代阳泉城百姓,谢过将军!”
那中年将领对着陈木,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与感激。
他本是阳泉城的万夫尉,城破之时,主将被杀,他带着残部力战,最终被俘。
昨夜,正是他第一个响应陈木的号召,带领被俘的南虞士兵临阵倒戈,这才合力打下阳泉。
“祝校尉言重了,都是自家兄弟。”
陈木将他扶起,“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阳泉城现在什么情况?”
“城里百姓几乎被屠尽了……”
祝运骏咬着牙,“财物也都被北莽狗收刮干净运走,只留下一些粮草。”
“城里还有多人少?”陈木问。
“大概万余,大部分是北莽人从各地征调过来的工匠。”
“造船的?”
“没错。”
“你手下的兵还剩多少?”
“算上今天临时征召的新兵,一千余。”祝运骏道。
“嗯,那接下来……”
陈木低头沉思。
“我们在这边呆了这么多天,还打下阳泉城,动静不小,北莽大军反应再慢,此刻也应该得到消息了。”
马迟开口道,“他们缺乏粮草,攻不下肃马城,此时应该已经在过来的路上。”
“这位马兄弟说得没错。”祝运骏道,“我们只有这些兵马……陈将军只带着一百骑就敢攻城,在下佩服……不过,这点兵太少了,我们得赶紧走。”
陈木想了想,问:“怎么走比较好?”
“若如将军所说,已毁掉北莽大军全部船只,我们可以乘船顺着漱玉江往下,进入浑河,再去肃马。”
祝运骏指着地图道。
走水路?
这倒是出其不意。
不过。
“城里还有船?”
“还有不少小船和筏子,用牛羊皮制作皮筏,现造也来得及,渡不过浑河天险,但在漱玉江上用没问题。”
“先让工匠们造吧,越多越好,到时候把他们都带走。”陈木道。
“明白。”
祝运骏正要出去传令,大堂的门被人“砰”地一声,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一道矫健的身影闯了进来,带着一身的雨水和寒气。
来人一身被血染透的囚服,一头乱发,身形却是挺拔。
脸色有些苍白,但仍英气逼人,一双杏眼锐利如刀,扫视着堂内的众人。
“谁是主事的?昨晚那位红甲将军呢?”
她语速极快,且毫不客气。
主事的?
堂内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陈木身上。
薛听雨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当她看清陈木的面容时,不由得一愣。
眼前的年轻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俊朗得有些过分,皮肤白皙。
与其说是一员猛将,更像是个书生。
昨夜那道在火光与血色中,如同修罗战神般的身影,和眼前这个“小白脸”的形象,反差实在太大。
“就他?”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陈木,“怎么可能?看着比我四弟还小,细皮嫩肉的。快点,把真正主事的叫出来!”
这番直白得近乎无礼的话,让马迟和祝运骏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陈木倒是没在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姓名:薛听雨】
【魅力值:92】
【符合条件】
“你是?”陈木问道。
“我叫薛听雨,彭城守将薛关是我爹!”
薛听雨自报家门。
又简单地将彭城陷落后,自己如何带着残部在山野间组织义军抗击北莽,后又如何不幸被俘的经历说了一遍。
听她说话语气和风格就知道,她性格直率,大大咧咧,没有丝毫女儿家的扭捏。
“我叫陈木,昨晚你看到的红甲将军,就是我。”
陈木拿起脚边的红犼甲,还有铁面具,作为证明。
“真是你?”
薛听雨一怔,随即抱拳,“是我以貌取人了,抱歉!”
“没事……”
陈木话没说完,薛听雨上前一步。
“既然你是主事的,我就与你说。我求你件事!”
“什么事?”
“借我五百个兵。”薛听雨道。
“你要干什么?”马迟问。
薛听雨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盯着陈木,吐字如箭。
“我要去收复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