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老周沉声。
“安知你放心,我会找机会跟刘主任碰个头。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不能让下面的人乱来。”
打完电话,许安知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
他看着还瘫在一旁的弟弟。
“滚吧!按我说的去做!记住,手脚干净点!要是再出什么岔子,神仙也救不了你!”
许广才跑出了包厢。
县人民医院的病房里。
他侧躺在床上,许安知会怎么做?
许安知在江安县经营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
他会先稳住他那个蠢货弟弟,销毁证据,转移资金。
这是基本操作。
然后呢?
然后他会动用他所有的关系,从市里,甚至省里,给李如玉书记施压。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曲元明睁开眼睛。
正规渠道的博弈,他现在插不上手。
他能做的,就是在他最熟悉的战场上,再烧一把火。
舆论。
只有当事情闹到人尽皆知,闹到捂不住、压不下的时候,那些习惯于和稀泥的力量才会退缩。
那些想给许安知开绿灯的人,才不得不掂量一下。
为了一个许安知,赔上自己的前途,值不值。
他摸过床头的手机,翻出了那个只存了姓氏的号码。
王薇。
那个扛着摄像机的女记者。
……
三天后,曲元明办理了出院手续。
医生建议他多休养几周,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签下了名字。
走出医院大门,他眯了眯眼,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半闲居茶馆。”
茶馆在一条僻静的老街上。
曲元明推门而入。
一个年轻女人正坐在角落里,低头刷着手机。
是王薇。
“曲镇长,恢复得不错嘛。”
“托福,还死不了。”
曲元明在她对面坐下。
“说吧,找我什么事?”
王薇开门见山,“我很忙,下午还要去跟一个美妆博主的直播。”
曲元明凝视着她,“我需要你再帮我一次。”
王薇笑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曲镇长,你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意思。我为何帮你?”
曲元明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为了沿溪乡那几百个每天都要走那条路的孩子,为了那个躺在医院里,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的村民。”
他顿了顿。
“也为了整个江安县的百姓。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豆腐渣工程,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
王薇听完,脸上的笑更深了。
“曲镇长,你这话说得太伟大了,我接不住。”
她轻轻摇头,“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有正义感的好记者。”
“不。”
曲元明打断了她。
“那天晚上,在沿溪乡的公路上,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用直播把现场情况捅了出去,所有证据都会在天亮前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王薇的眼睛。
“是你,保住了最重要的证据。你是个好记者。”
王薇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僵硬。
她习惯了别人说她是为了博眼球,是为了流量不择手段的无良小编。
她也常常这样自嘲。
但当曲元明说出你是个好记者时,她心里某个角落,轻轻触动了一下。
那是她刚入行时,怀揣过的梦想。
几秒钟的沉默。
王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重新拿起手机。
“行了行了,别给我戴高帽了,我晕高。”
她抬起眼皮,瞥了曲元明一眼。
“说吧,这次想怎么玩?不过我可先说好,要是预估的流量不好,我可不敢。”
曲元明知道,她答应了。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
“这次,我们不只报道事故本身。我要你把许广才这些年在沿溪乡承建的所有工程,都给我挖出来!”
“哦?”王薇来了兴趣,“你有名单?”
“有。”曲元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这几天托人整理出来的。沿溪乡中心小学的新教学楼,乡卫生院的住院部,还有两条村村通公路……全是他宏图伟业公司的项目。”
王薇展开纸,眼睛越看越亮。
“你想让我去查这些工程的质量问题?”
“对!”
“许广才是什么货色,你我都清楚。他能修出一条夺命路,就能盖出夺命楼!你派人去实地探访,去采访学生、家长、医生、病人。不用做任何引导,只要把最真实的画面拍下来,就足够了。”
“然后呢?”王薇追问。
“然后,把上次事故的伤者家属,还有那些对自己孩子上学、家人看病感到担心的群众,组织起来。”
“让他们去县政府门口!不是闹事,是请愿!是关心!关心联合调查组的调查进度,请求调查组严查所有宏图伟业承建的工程!确保全县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王薇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够狠!
“你疯了?”
“这可是群体性事件!一个处理不好,带头的人要倒大霉的!你这个镇长还想不想干了?”
“我就是要让他们看见!”
曲元明的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
“我要让许安知看见,让市里那些想保他的人看见!这不是我曲元明一个人的事,这是民意!他们可以不在乎我一个小小的镇长,但他们敢不在乎几百上千名群众的呼声吗?”
王薇怔怔地看着他。
“你……就不怕玩脱了,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曲元明笑了,“如果能用我一个人,换江安县未来的朗朗乾坤,值了。”
他当然知道其中的风险。
但他更知道,这是他唯一能掀翻牌桌的机会。
李如玉在上面顶着,他必须在下面点一把足够大的火,上下夹击。
王薇沉默了。
“好。”
她说:“既然曲镇长连仕途都赌上了,我一个做流量的,还有什么不敢跟的?”
她站起身。
“细节方案,我团队会做。等我消息。”
说完,她转身就走。
……
许安知的心情,恢复了七八分的平静。
弟弟许广才那边,该烧的都烧了,该砸的也都砸了。
几笔最大的款项,已经通过几个皮包公司,化整为零地转了出去。
虽然肉痛地被地下钱庄扒了一层皮,但总算安全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