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元明一愣,还没来得及解释,那保安已经指着不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帆布棚子。
“要钱的去那边登记!别在这儿堵着门,碍事!”
曲元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棚子底下果然或坐或蹲着十几个工人。
这误会可就大了。
“我不是……”
曲元明刚想分辩,一个声音就从他身后炸响。
“吵什么吵!他妈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吵!还让不让人干活了!”
一个头戴黄色安全帽的男人冲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沾满泥点的迷彩背心,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
“王头儿。”两个保安换上谄媚的笑容。
被称作王头的男人正是项目上的一个工头。
他根本不给曲元明说话的机会。
“又是来要钱的?我告诉你们,没钱!一分钱都没有!”
“哟,还找了个小白脸来当代表?看着斯斯文文的,心够黑啊!想从老子这儿讹钱?”
“你误会了,我只是来找人。”
曲元明压着心里的火气。
“找人?我他妈看你就是来找茬的!”
王头根本不信,他见多了这种套路。
他伸出大手,一把推在曲元明的胸口。
“滚!赶紧给老子滚!再不滚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曲元明被他推得一个踉跄。
他看到王头身后,几个正在干活的工人停下了手里的活。
在这里动手,是最愚蠢的选择。
曲元明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的包。
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算你识相!”
王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什么玩意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走出工地大门。
曲元明没有走远,只是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他从包里摸出手机。
这顶帽子扣得可真有意思。
但也正是这顶帽子,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思路。
既然他们认为自己是来讨薪的,那何不就以这个身份,去接近那些讨薪的工人?
曲元明在工地附近转悠起来。
他锁定了一家名叫兄弟快餐的小饭馆。
透过玻璃,他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刚从工地帆布棚里出来的工人。
他们围坐在一张方桌旁,桌上摆着两盘炒花生和一盘拍黄瓜。
“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个穿着灰色旧T恤的汉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米下锅,这都拖了三个月了!”
“王八蛋王头,就知道冲我们横!有本事找开发商要去啊!”
“开发商?华泰集团,省里来的大老板,咱们见得着吗?就连江安建设那个姓张的项目经理,咱们都说不上话!”
曲元明推门走了进去。
曲元明没去打扰他们,走到吧台。
“老板,菜单。”
他点了一份回锅肉盖饭,又要了一瓶啤酒。
选了邻近工人们的一张空桌坐下,吃喝起来。
眼看那桌工人的酒瓶见了底。
他起身走到吧台,对老板轻声说了几句,掏出钱包。
老板点了点头。
曲元明这才端着自己的酒瓶,走到那桌工人旁边。
他拉开一张空凳子。
“干啥?”
曲元明只是朝他们举了举酒瓶。
“几位大哥,我也是来要钱的。”
“你?”
那个胡茬汉子上下打量着他。
“就你?穿得人模狗样的,你也要钱?”
他想起了下午在工地门口那个小白脸。
“别是跟那个王头一伙的,来套我们话的吧?”另一个工人嘀咕。
曲元明笑了笑。
恰在此时,饭馆老板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过来。
“几位大哥,菜来了!”
一盘红烧肉、一盘辣子鸡、还有一条清蒸鱼被摆上桌。
紧接着,老板又开了四瓶好一点的白酒。
“这……”
几个工人全傻眼了。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胡茬汉子看向老板。
“老板,你是不是上错了?我们没点这些啊!”
老板咧嘴一笑,用下巴指了指曲元明。
“是这位兄弟给几位大哥加的菜,账也一起结了。说大家都不容易,喝几杯解解愁。”
说完,老板转身就走。
现在,他们看曲元明的眼神变了。
没人会拿几百块钱来消遣他们这些穷哈哈。
“兄弟,你这是……”
胡茬汉子有些结巴。
曲元明给他们和自己都满上一杯酒,端起杯子。
“没什么意思。我叫曲元明,老家也是农村的。刚在工地门口,被那个王头当孙子一样训了一顿,心里憋屈,过来喝两杯。看几位大哥也像是有烦心事,就想着一起喝点,这鸟气,一个人受着太难了。”
他没有提自己是来找人的。
这个身份,比任何解释都管用。
“妈的,别提那个杂种!”
“兄弟,你也被他欺负了?那孙子就不是个东西!”
胡茬汉子端起酒杯。
“冲你这句话,这杯酒我敬你!我叫刘三,大家都叫我三哥!”
“干!”
一杯酒下肚,气氛热络起来。
曲元明没有急着打听,只是陪着他们喝酒、吃菜、骂人。
“我们这活儿,是江安建设从华泰集团手里包的。”
刘三喝得满脸通红。
“可江安建设自己不干,又把活儿分给了七八个像王头这样的包工头。妈的,层层扒皮,到了我们手里,还剩个屁!”
“听说华泰集团的工程款早就拨下来了,是江安建设那边挪用了,拿去搞别的投资了!”
“结果投资失败,窟窿堵不上了,就只能拖着我们的血汗钱!”
曲元明安静地听着。
“对了,三哥,跟你们打听个人。”
“我一个远房亲戚,叫高丰,听说以前也是在这儿干活的,是个小包工头,做外墙防水的。最近家里出了点事,联系不上他,家里人挺着急的。”
“高丰?”
刘三咀嚼着这个名字。
“是啊,怎么了?三哥,你们认识?”
刘三放下酒杯,压低了声音。
“兄弟,你听我一句劝,这个人,别找了。”
“为什么?”曲元明惊讶。
刘三看了一眼饭馆门口,确定没人注意这边。
“高丰……怕是出事了。”
另一个工人接过了话头。
“高丰那个人,死心眼。他不光是被拖欠了几十万的工程款,他还发现……他还发现了这工程有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