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报恩的,对吗?”
温初泱看着江砚浔指尖那团发光的小东西,心中五味杂陈,明明是反问的话语,却带着笃定的语气,“其实这么多年来,都是在靠你在为楚怡云续命,对吧。”
蜉蝣不会说话,可答案不置可否。
蜉蝣得日月之精华,遇机缘造化,可成妖。
它的机缘,便是楚怡云。
可是即使成了妖,它的力量也太微弱了。
也正是因为力量不足却强行续命,所以楚怡云的记忆才会时常错乱。
有的时候是蜉蝣本身的记忆,有的时候是楚怡云年幼之时的记忆,有的时候是楚怡云成婚后的记忆。
喜甜,厌盐,都是虫子的本性。
当初安阳城内的护城河里,突然多了那么多的虫子,也算是阴差阳错地把这只蜉蝣带到了楚怡云的身边。
所以楚怡云有的时候,会对程玉行有些冷淡,因为那个时候,她是蜉蝣。
并不是真正的楚怡云,所以她才会刻意拉远距离。
它只是单纯的来报恩。
“可它”宋今渊垂眸,“蜉蝣的生命,不是只有一天吗?”
“即使成了妖,也改变不了必定的规则。”
江砚浔敛眸,眸光微转。
“虽然它只有一天的寿命,可是这些年来,它一直在强行燃烧它的妖力。”
“简单来说,它每天都要经历一次脱胎换骨成妖的过程,每一天对它来说,都是新的一天,不会再有前一天的记忆。”
“它一直在燃烧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妖力,以此来让自己记住,自己的使命。”
“所以长久以往,它的妖力才变得愈发微弱,楚怡云的状态也越来越差,记忆也越来越错乱。”
林忱溪看着那只蜉蝣叹了口气,“那它现在”
江砚浔抬眸,眼神比之前更幽暗了些,“即使是满月,它显出原形也这么困难,妖力估计已经所剩无几了。”
温初泱:“那妖力彻底消散的话?”
江砚浔:“一切会重新来过,不过”
“不过它身为蜉蝣,本就只有一天寿命,所以”
江砚浔没有说全后半句,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它如果没了妖力,死掉以后,可能就不会再出现了。
运气好的话也许还会出现,可那将会是很久很久以后。
闻听此言,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
沈景尘支支吾吾看向几人,“所以说,我们有没有什么”
“有没有什么能恢复它妖力的办法?”
他们虽然身为修士和捉妖师,可万事万物讲究的是个善恶有报。
蜉蝣虽然身为妖,可
而且,如果蜉蝣一死,没人为楚怡云续命,那岂不是
“没有的。”
宋今渊摇了摇头,“妖力只能靠它本身修炼而成,旁人是无法帮忙的。”
沈景尘噤了声。
气氛低迷。
被光芒围绕着的蜉蝣突然张开了翅膀,它拿翅膀点了几下江砚浔的指尖,随即便安静了下来。
温初泱不解,探过了头,“它说什么?”
江砚浔压了压眉梢,“它说,谢谢我们没有在一开始就杀掉它。”
“大家不必自责,此事只是它和楚怡云的因果,是它心甘情愿的。”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它说我们不必为了它强行介入,会扰乱天道。”
江砚浔默了片刻,才又开口,“它说它现在很累了,想留最后一丝力气,去跟楚怡云道声再见。”
“去吧。”
江砚浔将手轻柔地往上一抬,蜉蝣扑扇着翅膀,飞向了屋内。
那一小团光芒,在漆黑的夜晚之中,显得如此的明亮。
倏地,屋内光芒越来越盛,好似明火在燃烧。
温初泱觉察出了不对劲,她皱了皱眉,“它这是在?”
江砚浔轻飘飘的开口,眸中映照着光晕,“它在燃烧自己的内丹。”
内丹,是每只妖的命脉。
内丹破,妖身便会彻底陨灭。
世间不会再有它一丁点的痕迹。
沈景尘看着这画面有些于心不忍,几次犹豫着想要进去打断。
林忱溪却拍了拍他的手拦住了他,语气沉重,“这是它自己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
温初泱也是欲言又止,只能看着那团光芒愈演愈烈,最终缓缓流入楚怡云的额心处。
内丹燃尽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见蜉蝣的嘴巴动了动,对着他们说了几句话。
她侧头,看向江砚浔。
“它刚刚说的什么?”
江砚浔环臂站定,眼底沉黑隐晦。
“它说,等楚怡云醒来以后,不要告诉她这些事情。”
“她是个心善的姑娘,多年前救了它,多年后又救了那只猫,它真的很感激她。”
“它怕她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后,会难过。”
温初泱无言。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春夜的风虽然凉,但并不刺骨,空气里还带着些潮湿的水汽,闷沉沉的压得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色渐渐擦亮,五个人都站在院内没有动弹。
月亮慢慢隐去,太阳接替了它的使命,缓缓从交际线探出了头。
花香四溢,草木微晃,一切如常。
五人赶在程玉行和楚怡云醒来之前,默不作声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假装今夜不曾来过。
没有人会在意一只蜉蝣的生死,何况它本身就是朝生暮死的存在。
除了他们几个,也许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只傻傻的蜉蝣,所做的一切了。
可秘密深藏在土壤之中,总有一天会开出一朵花。
楚怡云睁开双眼,泪水却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她坐起身,看向了窗外。
明明景色如画,可她却觉得心中仿佛压着千斤顶般沉重的喘不过气。
无声的泪水越聚越多,终究是在某一刻彻底溃了堤,她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程玉行被哭声惊醒,手足无措的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脊背,“云儿,这是怎么了?”
“我”楚怡云溃不成军,“做了一个梦”
一个十五岁那年的梦。
一个明明很奇怪,却感觉如此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