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大起大落(第1/2页)
晨光刚漫过坟前的老槐树,凛冽的风中一个高大的男影慢慢地移了过来。只见他蹲在了这个棺盖被移,坟土散乱的墓前,指尖轻轻划过碑上那个名字:李雪。显然,他和这名叫李雪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且他还在强烈地思念这个叫李雪的人。
这个高大的男子就是秦江月,虽然坟墓中的这个李雪已经不翼而飞,或者是离奇失踪,但因对李雪的思念他依旧徘徊在留有李雪遗迹,满是饴糖味和艾草味的破碎的墓前。
荒草丛生的乱坟滩哪来的饴糖味?有些不可思议,但秦江月却闻到了散发在空中的点点滴滴的饴糖味。
自他将苏碧菡的身体背在身上走进秦府的那一刻,他就闻到苏碧菡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甜甜的,淡淡的,不细闻闻不到的饴糖味。如今,在他痴得变傻的时候,他觉得苏碧菡的体味还在,还在他身边缭绕。他痴得总能闻到空中那一点点的饴糖味,仿佛苏碧菡还在,她没有消失,没有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倾尽脑汁为他所爱之人在人生的最后一站更加完美的收场,落得滴水不露,把名字换作纯洁的“雪”,以此来保护她平安无恙。但现实却如此的残酷,她逃离了火海却逃离不了被人偷尸的命运。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他朝着那个假墓碑磕了好几个头,好像墓主人被盗是因为他的错。
他坐在碑旁,从行囊里取出个陶制酒壶,倒出两杯酒,一杯洒在坟前,一杯握在手中。他喝了口酒,声音带着哽咽:“你要告诉我,你是不是还能回来?你应该知道,苦命的鸳鸯生不同衾死能同穴,我们是要同穴的啊!”
他哭了,哭得伤心欲绝,哭得死去活来。他对人生的这小小的念性都给打碎了,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心情的煎熬与无望的折磨,喝过两杯酒后他在老槐树底下睡着了。
过了很久,他醒了,他觉得腰有点痛,他揉了揉腰,自言自语道:“老天爷还要加害于我吗?”
清醒后,他突然明白,苏碧菡的尸体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一定是那个人下此毒手掘了苏碧菡的坟。若没有深仇大恨哪能到乱坟滩上来施威?他哪里知道这个叫李雪的人就是苏碧菡呢?他将她的尸骨挖出去就是为了证实埋在坟墓中的女子确是苏碧菡。
机关算尽的背后,是一个隐秘得很深的大人物,他能是谁?不就是吴阶吗?只有他才能将事做绝,伤天害理。他不伤天害理,他能害死苏将军吗?
只怪他身单力薄,无法制裁这个独夫民贼,只恨老天爷让他的父亲躺在床榻上九年有余,若不是这,他父亲怎么也得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为苏将军讨个公道,让吴阶这个可恶之人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万事不遂,喝点水都塞牙……他不想活了,他想自绝,他想与苏碧菡共同飞向那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他与她再续前缘。
坟前的老槐树叶子被风卷得簌簌响,他站在树影里缓缓解开腰带,顺手将腰带抛向老槐树最粗的那根枝桠,他将带子两端打了个死结,又拽了拽。他最后看了眼碑石,而后将下巴抵在绳结上,脚尖慢慢离开地面。皮带瞬间绷紧,勒得他喉咙发紧,可他眼里却没了之前的愤懑,只剩一片平静:他仿佛看见苏碧菡正站在不远处的光影里向他招手……
他的脚尖在半空晃了晃,攥着带子的手渐渐松开……
晚秋的风卷着枯草碎屑,在坟茔间打着旋,半旧的纸钱被吹得贴在墓碑上,墨色的“李雪之墓”几个字,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当秦江月的意识渐渐地模糊时,一个声音声嘶力竭地从远方传来:“秦江月!”
一个身穿墨色劲装,腰间束着朱红鸾带的武生,连滚带爬地冲向了老槐树,他一只手托住秦江月的身体不让他继续下坠,另一只手笨拙地去解麻绳。绳结终于松开的瞬间,秦江月像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坠地。武生手急眼快俯身接住秦江月的身体。
武生将秦江月的身体平放,让他头偏向一侧,松开领口尽量让他呼吸顺畅。他俯身贴在秦江月的胸口,能隐约感觉到一丝极轻的起伏,心下稍定,随即用指节轻轻叩击秦江月的后背,动作又轻又急。片刻后,秦江月喉间突然发出一声浑浊的“嗬”,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接着猛地侧头,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浊气,双眼终于缓缓睁开一条缝。
武生声音哽咽:“没事了,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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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江月缓缓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地盯着眼前武生,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你怎么干这样的傻事?我们不是说过要驰骋沙场,为国立功吗?”见秦江月睁开了双眼,武生怒斥秦江月。
短短沉默后,秦江月缓缓地说道:“长风,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难过……”
这个叫长风的武生是秦江月的表弟,两个人从小就多有往来。近日,秦夫人发现自己的二儿子有点失魂落魄,目光涣散,就叫来了自己的娘侄史长风,让他看护近乎痴迷的秦江月。没想到他今天早晨有一点事要做,没有在秦江月的身边盯着他,差点发生了大事。
史长风将秦江月背回秦府向姑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姑姑,我若再慢半步就与二表哥永决了。”
“啊……”秦夫人大惊,难道自己儿子寻了短见?她哆里哆嗦地问,“他自杀了?”
“他在东郊的乱坟滩自缢。”
见秦江月无神的双眼,低落的神态,秦夫人又气怜:“你这个坑娘的小死鬼,你怎么能做出这等傻事?她人都死了尸体能值几何?”
秦夫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砸在了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越想越怕,如果不是她果断地派史长风没日没夜的守护,恐这个破儿子早就见了阎王爷。
“说的也是,有吴阶这个老狐狸,苏碧菡她能活得自在吗?你能扛得住他的监控和包围吗?”史长风觉二表哥这样做真的很不值,他诚恳地劝道:“你的少年大志哪里去了?你怎么会因为一个死去的人忽略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坐在秦江月的旁边的秦夫人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心很痛,但痛过之后就要平抚伤口啊,可你没有,你却钻进死胡同不出来了。人生就像行船,难免遇着风浪,可只要船没沉,就总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你可不能再犯傻了,啊?”
“偌大的世间,岂只一个苏碧菡那样的美女?这是咱们北方,干风沙暴,美女不多见。南方沿海水土滋润,海风轻拂,美女一抓一大把。你好好活着,小弟为你找一大把美女!史长风振振有辞,满口的理,他想说服秦江月,“就凭你,眉若远山,眼若秋水,鼻梁挺直,唇瓣淡粉的美男还愁没有美女陪伴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少年才俊,哪个美女见了不动心?”
“娘……”秦江月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缓缓坐起身,目光终于不再涣散,而是坚定地看着他的母亲,眼底的灰雾渐渐散去,露出了久违的光亮,“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秦夫人愣了一下,随即眼眶泛红,连忙端过茶碗递给儿子,“喝点水吧!”
秦江月接过茶碗,慢慢中啜了一口,轻声道:“一个人在闯入迷宫的时候,什么糊涂事都做得出来。你们说的话都很中肯,因为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是对我人生的负责。我想过了,人生的内容还很多,我的遭遇不过是人生舞台上的一朵小小的浪花,我不能被这小小的浪花击倒。大丈夫立于世,岂能只顾眼前的小利?”
“你……你终于想通了……”秦夫人声音发颤,喉头哽咽,紧紧攥着秦江月的手心又酸又暖,“长风说得多好?你本胸有大志却在阴沟里翻了船。‘执剑护民,秉笔兴邦’这是大丈夫所为,如果丢掉这些岂是八尺男儿?”
秦江月心有所动,眼角溢出泪花,劫后余生的激荡渐渐沉淀为滚烫的赤诚。他松开母亲的手起身落地,后退半步拱手而立,月白锦袍的衣摆因动作微微扬起,眼底的光亮比窗外的日光更甚,再无半分此前的萎靡。
“娘,”他声音清朗如叩玉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坚定,“此前我困于一己得失,竟忘记了‘守家先守国’祖训,个人荣辱在山河大义前,不过如尘埃芥子。此后我再不会为小事折腰。我这性命,既是您救回的,便该用来报家国、报苍生。
“吾儿终是清醒人士,不会永远混沌不堪,这是我秦家人的幸事,也是后夏之幸事。望吾儿能够做到‘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秦江月与史长风会心的笑了笑,此前的阴霾一散而尽。阳光穿过窗棂,在秦江月的身上投下耀眼的光影。他再次拱手,声音里满是少年人的豪情与赤诚:“这世间最该守的,从来不是个人的荣辱,而是家国的安宁。此志不渝,愿以余生践行。”